年少一念(61)
苏冶继续说:
“我公开了数据造假的问题,C大认为证据不足,没有采信。舅舅也是知情者,他已经不想再见到我。”
他陪母亲出国治疗的期间,反复的治疗总能把时间拉长拖慢,连带他的心也越加麻木。
每次注视着心电监护仪,都会担心数值突然异常。
当母亲病情暂时稳定出院后,身体依旧虚弱,容易呼吸不畅,常常躺着休息。
有几次,苏冶会忍不住伸手到她的人中处试探呼吸。
他按照母亲的意思准备入学考试,最后顺利进入C大。
可后来母亲还是没有撑下去,肿瘤复发了,迅速恶化。
当他在抢救室看到心电监护仪的数值归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之前预想了太多次,真的发生时,反而像被抽空一样,毫无知觉,哭不出来。
母亲去世后,舅舅一直照顾他。靠着父母留下的存款和申请的奖学金继续念书,提前修完学分,之后进一步深造,师从Jamse Polder。
舅舅和导师有合作的临床实验项目,舅舅试图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劝道:
“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发现有问题的人吗?其他人为什么没有说?
因为他们都知道,大家在同一艘船上,Jamse就是掌舵人。到了这一步已经无路可退,没人可以独善其身。你说众人是会相信你个毛头小子,还是相信资深权威Jamse?”
苏冶觉得异常荒谬,即使亲耳听到,依旧难以置信,他尊敬的导师和舅舅竟然可以如此作伪。究竟是他们变了,还是自己从未看清他们?
他握紧了拳,只是回应道:
“科学并不能由权威认定。”
挣扎了又挣扎,还是公开了数据问题。
舅舅怒不可遏,指责他是白眼狼。
“你这是自毁前程,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的,准备好承担后果吧!”
没多久听到舅舅因高血压发作住院的消息,他守在病房,一直没有阖眼,反复拷问自己,他做错了吗?
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等舅舅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不想再见他。
他离开C大后不知去哪,也一无所有了。
他没办法改变船的航线,独自跳下船后漫无目的地游着,看不到岸,只有一片浓浓的海雾。
胸口传来的温热令苏冶回神,感到错愕,蚊子哭了?
为什么哭呢?是为了他吗?
一股酸胀的暖流涌上心头。
其实雾霭不知在何时,已经消散了。
他的手靠近蚊子的脸颊,蚊子微微偏过头,就着苏冶的衣服蹭去泪水。
她不想哭的,可听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落下。
蚊子轻声问:“后来呢?”
苏冶:“我无处可去了,走走停停,不知怎么就绕回来了。”
她轻抚着苏冶的肩,问:“就去了‘有鱼’?”
苏冶把怀里的人搂近了些,开口:
“你还记得小春小吃吗,以前我们经常去的。‘有鱼’是朱老板和朋友开的店,我暂时照看了一阵。”
“这么巧?”
“是啊,看着游来游去的鱼,很安静……”
他们相距那么近,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蚊子克制住翻涌的情绪,问:
“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这么做吗?”
苏冶眸光愈沉地看着天花板,往昔的片段蜂拥而至,妈妈对他的叮嘱,舅舅的照顾以及怒斥,导师和同学的实验……无数声音纷至沓来,如果闭上眼睛就看不见,如果塞上耳朵就听不到,可存在的事物依旧存在。
一瞬间闪过的片段消失了,喧嚣归于平静。
“当时想过逃避,可再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意料之中的答案,蚊子握着苏冶的手。
他的手心总是那么温暖,就像他一样。
“我就知道……”蚊子百感交集,问道: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到去‘有鱼’找你的吗?”
苏冶稍作思考,说:
“因为欣然吗?她来过店里,我还给她画了画。”
“你告诉欣然的话都是以前跟我说过的,还有那画确实让我觉得熟悉,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你…”
蚊子鼻子突然发酸,哽咽道:
“我梦到你了。”她吸了吸鼻子,说:“我很想你。”
握着的手张开,包住了她的小手,源源不断的暖意传至心尖。
蚊子偏过头,看着苏冶,柔声说
“再次见到你后更加确定了,人会变,也不会变。”
即使在黑暗里,也能看到蚊子眼里发亮的星星。苏冶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嘴角勾起新月,说:
“你不也是吗,没怎么变。”
“真的?”
“还是一样的别扭、固执、爱想太多…”
蚊子嗔怪地拍了下苏冶的肩,转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