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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字谶(62)

作者: 梨花醉 阅读记录

我听着心里升上一丝隐忧,不禁放缓了脚步。

“秦王,杜如晦智勇双全,实乃王佐之才,一定要留住,绝不可让皇上调走。”

良久才听李世民幽幽开口:“明日上朝,本王会想办法尽力说明父皇,留下杜如晦。”

“只是,这并不是治本之策,保了这回,却不见得保住下回。刘文静已是被斩,府里人员又被陆续撤离。情势愈发严峻,现在为求自保,也实该好好商榷一翻了。”

“一尺步,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为何不相容?”李世民娓娓道来,语调悲忧。让我心里也跟着发寒,我知道他心里正在做着痛苦的挣扎,这是早晚要面对的决择,尽管很难,很残忍,却是逃避不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再不想好应对之策,终究是有把利刃悬于头顶。一旦祸患暗发,不止是秦王府有难,怕是连国家社稷也要不保啊。”

李世民长长一叹,“暂时重要的是先把杜如晦留下,其它事情再从长计议。”

几人闻言便也不再多话,屋内一时静默下来。

我抬手轻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随着房门打开,正在沉思的几人,都把目光齐唰唰的向我投了过来,让我有刹那的紧张。不禁暗吸了口气,便款款走到李世民面前,端起一杯茶放到了他身边的茶桌上,顺势睨他一眼,他正不胜疲倦的用手抵着额头,忽的瞥见我,略一怔,便又看向别处,却是忧心忡忡。

我忙收回目光,又端起一碗放到挨着世民而坐的长孙无忌旁边的香几上,长孙无忌微微起身回礼。我又给房玄龄、杜如晦、徐世勣等人一一上好,才匆匆转身出来,顺势回身把门带好。

有些神情恍惚的坐在院落一角,无意中听到的几句话,让我惊悸不安,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也暗自为世民担忧起来。我明白定是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开始着手步步紧逼,给李世民施加压力了。可要除于他们,对于带领过千军万马,身经百战的李世民来说,只如铲除一枚草霁一样容易。可他毕竟还是顾及手足亲情的,让一个人向亲人举起屠刀,要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不是担心他会失败,我也知道

63、执子之手心香送(上)...

他不会失败,我担忧的是此刻,他内心的痛苦挣扎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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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执子之手心香送(中)...

直到太阳隐于山后,天边只剩一片火红的残霞,众人才陆续着从书房出来,我默然退到一边回避。直到几人都已出院,我听到李世民在房内略带沙哑的吩咐下人去备马,我才轻声进房。

李世民轻阖双目,满面倦容的斜倚在交椅上,我俯□唤了声:“世民”,却是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也许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能做的只是这样默默的陪在他身边。

他徐徐睁开双眸,俯□子,用双手捧起我的脸,然后将额头抵在我的脑门上。我情不自禁的顺势到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转瞬已是满脸羞红的垂下眼帘。

李世民正有些痴怔的看着我,便听有使女细声道:“秦王,车已备好了。”

我迅速起身退后一步,却是不敢抬头,我知自己的举动实是大胆了些,怕是连依莎都做不出来的。只听李世民轻笑了一声,便执起我的手出门。我心下微微轻松了些,能让他高兴就好。

李世民紧紧攥着我的手,直到上了马车才放开,还未等车门关好,已是迫不及待将我拥在怀里,低沉的说:“清梨,我想你……可是,我又怕见你,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冒犯了你……从来没想到我会被一个女人所牵绊……唉……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不用再分开。”

将脸轻轻贴在他洁净素香的浅色锦衫上,轻声说:“我应了你,等回去便与爹讲,这两日就搬过来,你若……想见我,过来就是……我知你事务多,可也不要太忧心。”

他点点头,平缓了情绪道:“记得当年在晋阳刚刚起兵时,我只有十六岁,正是年轻气盛,只率了几人前去敌营贞察,不料误入敌阵。是大哥亲自率军赶来,奋不顾身的将我救出……”

他娓娓言来,似是对我讲,又似是在说给他自己。只让我越发心痛起来,我本想劝他,可我终还是住了口,因为这毕竟不是史书上僵硬而苍白的文字记载,而是摆在面前沉重而残酷的事实。我不能劝他放开手去做,因为他是身处当中,有血有肉的人。当亲情与恩怨和权力纠缠相斥时,我深知他内心的矛盾和困惑,可要得到这场灵魂和道德拷问的答案,只有靠他自己,尽管我早已知道那个答案是——残忍,而他也正在一点点的学会残忍。可我更不能劝他放手,因为我知道,一切都已是定局,谁都更改不了。而此时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让他最终学会残忍的人竟然是我。

直到马车稳稳停下,张亮在外面低沉的禀了声“秦王——沈府已到。”我才发觉这段路原来是这么短,好像只转眼间便到了,看来快乐和幸福的时候,还真是过得飞快。随着张亮打开车门,我不得不从他的怀中离开,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下车。

我的脚刚沾地,

64、执子之手心香送(中)...

忽的瞥见前方墙角处一抹红衣女子躲躲闪闪的,却又不时向这边张望着,我只觉眉梢一跳,那身影那么眼熟,像极了虞小姐,我正焦急的欲仔细看清,就听爹的声音传来“张将军——”

我转脸见爹已走到近前,看样子是刚从秦王府回来。我一愣,忙唤了声:“爹”。随之慌乱的回身将车门掩上,顺势扫了眼车内的李世民,见他正低下头用拳头抵着鼻尖,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爹在秦王府做事,自是见过张亮的。我红着脸,退到一侧,看着张亮与爹打了招呼,便辞了去,直到几人走远,爹才回身冷着脸扫了我一眼,淡淡的说了句:“进去吧。”

“是”我急忙上前推开院门,恭谨的站到一边,看着爹跨进院内,才向远处的院墙处扫了一眼,却已是空无一人。暗想是自己眼花了,长得像的人很多的,何况虞小姐和宇文成都正在洛阳开酒馆呢,又怎么会到长安来呢。

“秦王在车内?”爹负着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问。

“嗯?是——”我脚下一滞,顿觉窘迫至极。

正觉手足无措的站在院内,忽见娘抱着洗好的衣衫从一侧角门过来,我借机喊道:“娘,我帮你。”便紧着两步迎上去,接过衣衫。爹缓了缓步子,便大步进房了。

屋内已是麻黑一片,我将衣衫放到榻上,到案上点了一支蜡烛,随着豆大的火苗一点点长大,房里的光线也逐渐亮了起来。

我刚到榻边坐下,便见菀棠一掀门帘,笑着进来,“清梨回来了?”说完到榻边与我和娘一起边叠衣衫边打趣着道:“依莎公主可还好?”

我见爹正接过水儿奉上的茶轻吹着,随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嗯”了一声。

“可见到秦王妃了?她还好?”

见娘也问了,我知是瞒不过去,便索性直言:“我……没去秦王府。”

“噢?那你这一天去哪儿了?”娘满脸诧异。

“我……今日去看了前隋朝的公主。”我避重就轻的说。

“是杨广的女儿?你怎么会与她认识?对了,今早不是依莎让人来接你的吗?”娘一连串的问道。

“我与她也是第一次见面,不愧是公主,长得国色天香,色艺无双,实是可人呢。”我怕娘再继续追问,便接着说:“听说杨广的十几个儿女中,就剩她一人了。”

娘将叠好的衣衫放到一边,禁不住嗟叹:“一个金枝玉叶,原是锦衣玉食,蜜罐儿里泡大的,却忽的从天上坠到了地下,轮落至此。唉,真不知人这一辈子是怎么说起。”

“可不是,她如今一人住在城外的一个园子里,实是孤零。今日见了我,倒也觉得投缘,便要女儿去府上与她同住作伴呢。”我说完心虚的觑了几人一眼,只见菀棠凝神的听着,弯起嘴

64、执子之手心香送(中)...

角,却是似笑非笑。

爹也只是沉思着埋头吃茶。娘则蹙着眉说:“虽说是可怜她,可她是不得已一个女子撑个园子,我们则是有家有爹娘的,怎好搬出去,那像什么话?如若不然,让她过来与我们同住就是。”

我见娘不同意,爹也不表态,便有些心急的道:“她今日当着秦王的面前提起,秦王也说让女儿过去陪她些日子,女儿实不好推脱,便应了下来。”

娘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秦王的话,自是不能违拗,可你总该与爹娘知会一声,再回的,一个女儿家,自己就作了主,眼里可还有父母尊长?可还懂得规矩?”

我见娘动了气,知是自己任性了些,便低下头,不再作声。

那边小慧和红桃已将晚饭摆好。爹放下手中的茶碗,踱到案边坐下,轻淡的说:“先用饭罢。清梨搬去那边后,记得做事要有些分寸,克己慎行,别让人觉得咱是没家教的,平白的让人笑了去。”

我见爹应了,心里顿时清亮,忙答了声:“是,女儿记下了。”

娘起身到爹的身边坐了,摇头叹息一声:“真是姑娘大了不中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