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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字谶(122)

作者: 梨花醉 阅读记录

既然都说我纯净,就让我将这种纯净演驿得彻底。我轻笑,在这种污秽的烟花之地,却硬要装扮出干净来,真是极大的讽刺呢。

曲终,我在一片沉默中拂袖退去,始终不曾看一眼台下痴迷的众生。

当我走向后门,听见身后一片唏嘘。可无论来客如何邀请,加银,我却都不肯再唱一曲。

贾姨妈也不勉强我,只是满面赔笑的跟在我身侧:“姑娘果然不简单,好一副嗓子。倒是我眼拙了。姑娘快回去好好歇息,莫累着。”接着向香香喊道:“快服侍琉璃姑娘回房。”

……

接下来两日,我也只是偶露一面,或唱支小曲,或吹支笛子。越发的撩人胃口。已是纷纷有人抬价邀我一叙,可我仍只是置若惘闻,不予理睬。

贾姨妈终是沉不住气了,满面焦急的踏进小院。

下了几场霜后,天冷了不少,略有了冬日的清寒。我捧着碗热茶,披件碧色绣夹,沉静的看着满院的竹

110、紫陌红尘心如霜...

影萧萧,好象不胜冰冷,无力的垂下变得青灰的枝叶。

贾姨妈行到房前,从窗外睨了我一眼:“大冷的天儿,还开窗子,小心着身子。”说着进门直到窗前关了窗子,才在案边坐了,迫不及待道:“哎哟,我的姑娘哟,这白花花的银子,你都不要,难道傻了不成?吊人胃口自是没错,可差不多也就行了。吴知县的公子如今已是出到一百两,只为与你一见。这一见面就是一百两,莫说整个聚香楼,就是整个赤县有哪个敢想?想当初我这最红的花魁金兰也不过如此的。”

我顺势倚在窗下的短榻上,轻吃着茶。听她说了一大车话,方淡淡开口:“姨妈放话去好了,从明日起,如有人出到二百两,就可邀他来这后院小坐,本姑娘可单独为他吹笛唱曲儿。”

贾姨妈闻言,大张着嘴巴,半晌才惊异着道:“姑娘,我没听错吧,二百两?够一个上等姑娘赎身的了。”

我也不看她,只散散说:“姨妈认为行不通么?”

“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谁还怕银子咬手。可……我只是担心,若是没人肯捧场,到时再自降身价,岂不要落人笑柄?”

“几十两银子谁出不起?只为招些个小鱼小虾的,又何须费此周张?”

“这……若是在长安,那里尽是些达官显贵,自是不成问题。可在这赤县……毕竟有钱的主儿不多。”贾姨妈仍旧犹豫。

“这儿离长安还远吗?不是有句话叫作‘酒香不怕巷子深’吗?何况赤县来往的过客也自是不少。妈妈又何必只局限在这本土的几个小虾身上?”

贾妈瞟了我一眼,终是下定决心道:“是我眼光短浅了,还是琉璃姑娘看得远。好吧,就听姑娘的罢。”

其实,我并非为挣多少银子,只不过是想借此抬高门槛。这样的高价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出得起的,何况即使出得起的人也要掂量掂量。如此一来,我露面应付的机会也就自然少了。

信儿一传出,整个赤县皆有了谈资,说聚香楼来了个绝美脱俗的琉璃姑娘,歌如天籁,美如仙子。聚香楼也空前的火了起来,无数的狂蜂浪蝶涌来只为一睹我的芳颜。我转眼间成了县里名霸一时的红妓。

仅隔了一日,贾姨妈便乐颠颠的跑来告诉我,终于有人不惜重金,慷慨捧场了。我却仍然冷若冰霜,脸上无半点笑容,心里无半点欣喜。

我依贾妈妈的意思精心装扮了一翻,一身水色长裙,略施粉黛,头簪茉莉。毕竟人家是出了大把银子的,怎么也要庄重一些,让人觉得不枉花了这二百两白银才行。

房内女儿香暖暖萦绕,书案上的八棱白釉瓶里几枝墨荷静然开放。壁上挂着一幅梅花水墨画,旁提有“霜魂雪魄”。整个房间都是按我的要求布置的,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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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失温馨。

我冷冷的看着贾姨妈笑容满面的引着那位年已不惑的“贵客”进门。才移步上前微微一礼,本想与他一丝笑意,忽发现自己实不是做这个的料,居然伪装不来,心里的蔑视也无从掩盖。索性只云淡风轻的敷衍唱曲儿,简短的言辞间也略带不屑,倒让那久经风月的来客微显局促起来。至于吟诗颂文,附庸风雅我也自不会输给他。

只这样不冷不热的接了几个客人后,外面更将我传成了一个孤芳傲世,绝世独立的冰雪佳人。只让我觉得甚是可笑,只道是女人贱,未料这男人贱起来却是更甚呢。越是冷淡于他,他倒越将你当成稀世珍宝。给的越多,他倒越发的轻贱于你。

我定下的规矩是每日只见一人,可约见的客人还是排了十来日去。贾妈简直把我看成了摇钱树,言听计从,小心侍候,甚至与我说话都是做小伏低状了。

聚香楼别的姑娘表面对我还算恭敬,背地里却都是嗤之以鼻,愤愤不平。我也不作理会,平素就只待在这小院里,足不出户。也知道她们不服自有她们不服的道理,如果我同她们一般去奉迎接客,想必还不一定如她们红火的。我靠的只不过是耍些小手段而已,男人得不到就是最好的罢,就像李建成、长孙无忌。可李世民呢?他应该算是得到我的,无论人,还是心,我都无所保留的给了他,可终还是要这般收场的。

我双手捧着茶碗,瞥见贾妈引着一位轩昂伟岸的年轻男子进院,又要打起精神应对了。那男子略俯身进房,将一仆从打扮的白净男子屏在门外。手里兀自把玩着一支兽骨笛,直接到红木椅上坐了。健康的小麦肤色,浓眉大眼,丰盈的唇角,虽是穿着汉服,却仍可一眼看出是个西域人。

见他傲慢不羁的样子,暗道又是一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厌倦。

他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熠熠的看了我片刻,摇头道:“听闻聚香楼的琉璃姑娘,貌美如仙,不食人间烟火,传得神乎其微,没想到这一近瞧却也不过尔尔。”他开口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让公子失望了。”我莞尔一笑,接过香香递来的茶碗放到他面前,不经意的问:“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曲子,本公子早听腻了。”

“哦?那么吟诗?还是作画?全凭公子作主就是。”我转身到窗下自斟了碗茶看着盆里的春兰啜饮着。

他转动着手里的茶碗,道:“哪个青楼女子不会这些?琉璃姑娘搞这么大声势,看来也没什么新鲜,都不过是骗人的技两罢了。”

“是啊,公子下回可要长些见识了。”

“也罢,那就饮酒取乐吧。”

他极不情愿的神态。我暗自好笑,吩咐香香去备了几道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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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取来重碧酒为他斟满:“公子坐过来吧,多吃些,别让这二百两银子白花了。”

他款款到桌边坐了,拾起酒盏一口饮尽,道:“琉璃姑娘,我们猜迷如何?”

“好”

“猜对了,对方饮酒一盏。猜错了嘛……要么饮酒三盏,要么亲对方一下。如果想结束游戏,也亲对方一下算了。你看如何?”他笑得肆意,见我脸色难看,又赖皮的道:“别这样,多没趣?琉璃姑娘刚刚不还说让本公子作主吗?这么快就不认帐了?何况也不见得你就输嘛,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我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好,不过你答不上来,只能饮酒。而我连续猜对三个,今日就此结束。”

“好”他一击掌道。

“公子请出题。”我说着心里暗想,只要我连续答对三个,就可以送客了。

“那本公子就不客气了。”他抚了抚兽骨笛,斜了我一眼随口道:“你有秤杆,我有砣。”

我一下愣住了,这什么谜?勉强一笑问:“猜什么?”

“什么猜什么?”他一脸不解。

“比如猜一物,或是名讳。”我提示道。

“这个……”他揉了揉额头,说:“这个规则刚刚忘记告诉你了,不可提示点拨。”

我哑然,这是哪门规矩?心里暗自叫苦,这样下去,我不输定了?却也不得不摇头说:“这次我认输,还请公子说出谜底来。”

他不禁哈哈大笑,然后挨近一些低声道:“那是不是要亲本公子一下呢?”

我心里恨恨,僵笑着一举杯,接而连饮了三盏。顿觉身体里一阵阵发热,暗咬牙关,力保得体的问:“这回公子可以说谜面了吗?”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然后一字一句道:“正——相——配”

“这……也算是猜谜?”我彻底晕倒,这小子分明是在涮我。

“对,我们西域人就是这样猜谜的。”他笑得得意,“琉璃姑娘不是要反悔吧?”

我有一种中计了的感觉,不过看得出他所说的分明就是歇后语,既然知道了规律,倒也不难。随落落大方的请他继续。

“昨夜悄悄入帐中,情到耳边昵语侬,一丝血迹方隐去,天亮醒来去无踪——这个可算是你们汉人的猜谜方式?”

我红着脸看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狠狠的瞪了他半晌,不得不再次举杯饮了,心里这个悔。

他开颜一笑,继续朗朗道:“少时青青老来黄,千枢万结得成双。甫能打就同心结,又被旁人说短长。云雨事,我承当,不曾移步到兰房。有朝一日肝肠断,弃旧怜新撒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