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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女将星(603)

似是回忆起了当日的惨状,秦嬷嬷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浑身发冷。

许大奶奶死的太惨了,她没有挣扎,没有惨叫,没有求饶,没有如那些濒临死亡的人一般失态崩溃,她只是执拗的反抗命运,明明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的眼底就像是有一团火,坚决的、顽强的、努力的反抗。正因为如此,当那具躯壳被按进池水里,渐渐不再动弹,失去了气息的那一刻,才如此令人心惊。

秦嬷嬷闭上了眼,“大奶奶是被溺死的,不过,不是失足溺死,是被生生按进池水里,活活溺死的。”

肖珏的指尖一颤。

眼前渐渐浮现起昔日的过往,浓烟滚滚的运河上,火海一片。春日的河水尚且带着凉意,水下的女孩子不如往常活泼,明明会泅水,身体却渐渐僵硬。她神情痛苦,长发在水下散开,如琉璃般脆弱易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逝在水下似的。

被火燎过的人,后来看见火就躲避,从马上跌下来受伤的人,日后再也不肯上马。那么死于冰冷池水中的女子,日后再入水,只要想起临死前那一刻池水的冰冷,和天光近在咫尺而不可得的绝望,就永远不可能释怀。

原来如此。

秦嬷嬷不知对方问此话有何深意,仍在告饶:“大人,奴婢真的没有参与!都是贺姨娘做的,不,都是大爷令人做的,奴婢只是站在那些婆子中,奴婢什么都没做……”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的青年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被关上,肖珏往前走了几步,飘雪的夜里,风格外冷,将方才在屋中沉闷的窒息感也吹散了一些。

他慢慢地顺着长廊走着,今夜无月,孤灯明灭里,过去如走马灯一般极快的从眼前闪过,那些似曾相识的画面,终于如一柄锋利的剑,刺入他的心房,渐渐蔓延出一片尖锐的疼。

时空交叠,月色下,穿着劲装的女孩子费力的拉起长弓,一遍遍不厌其烦,在凉州卫的旷野里,慢慢模糊,模糊成一个熟悉的身影,戴着面具的少年笨拙的挥舞手中长剑,摔得鼻青脸肿。

他哂道:“竟有人这般努力,还如此不堪一击。”

那女孩子却带着满身酒香,神情愤愤的质问:“你为何宁愿喜欢雷候也不喜欢我!论容貌,论身手,还是论你我过去的情分,我很失望!”

在贤昌馆里《大学》背的磕磕绊绊的少年,如今可以在酒醉后,不费吹灰之力的背完一整篇,却还要搂着他的腰,期期艾艾的求一个爹爹的夸奖。

她在演武场上望着底下操练的新兵,对自己的问题对答如流,被夸赞时,笑嘻嘻的自夸道:“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上辈子就是女将军。”

骗子最高的境界,大抵是说真话的时候,也要藏在看似无心的谎言下。

花游仙笑着问他:“您身边的这个姑娘,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吗?”

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吗?

是那个弓马剑术一塌糊涂,认真又固执,努力又孤僻的小姑娘吗?

是那个会说出“手中执剑之人,更应该明白剑锋所指何处,是对着身前的敌人,还是身后的弱者。我绝不向弱者拔剑”的小姑娘吗?

是那个被同窗遗忘在田庄上,即便被揍的鼻青脸肿也不肯背叛说出朋友下落的小姑娘吗?

还是那个在玉华寺后,雪莲山上,一次寻死不成又来第二次,对着他哭哭啼啼,凶巴巴却又莫名可怜的许大奶奶。

他那时为她撑过一把伞,送过她一颗糖,赠与她一轮并不存在的月色,可并不知道,她过的如此悲惨,悲惨到连自己真正的姓名都无法拥有,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一个人躲在面具后,孤单的、卑微的度过了许多年。

他救过他一次,却没能救得了她第二次。

济阳的水神节上,禾晏的脸藏在传说中那因说谎受到惩罚的狸谎面具下,说出了十个秘密,十句真话。

“我与都督上辈子就有缘分了。”

“我前生是个女将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来,长空黑沉沉的,今夜没有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今夜是如此的冷,他不过骗了她一次,她却骗了他许多年,以至于当谎言被揭开的时候,才会格外心痛。

肖珏走得很慢,走到了长廊尽头,书房前,花墙下的石榴树下。似乎有女孩子笑靥如花,试图伸手去摘那只尚且青涩的石榴,一下又一下,背影与许多年前的某个春日渐渐重叠。

他在树上,她在树下,面具牢牢地覆住了小姑娘的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奋力去扑那一只黄澄澄的枇杷的滑稽姿态。白袍少年翩然落地,看着面前瘦弱矮小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