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十字(51)

他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却没有一张值得收藏。

或许因为约瑟夫并不少见到人类因惊恐而面容扭曲的模样，如同那些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族小姐一样，肤浅又愚蠢，像母鸡插上孔雀羽毛一样张扬。

约瑟夫的艺术造诣不低，他的眼光挑剔又独到，如同他本身的傲然，不屑于纡尊降贵去将就。

故而求生者来来去去，纵使有千般面孔，于他也不过一片空白。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闯进这片空白里。

如墨的黑色，罗兰的紫色，纸一般的白色……组成了一个美人的模样。

时光的力量盘绕在她周身，使得她在他眼中相当显眼，哪怕出于人群之中，也一眼就可以找到。

约瑟夫轻而易举抓住了她。

她在他掌下轻颤，却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没有尖叫没有哭泣，安安分分地坐在狂欢之椅上。

他可以从她的眼中看出恐惧的色彩，有些散乱的黑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紫色的大眼睛眼角微红，整个人如同一折就断的鲜花――温室里的娇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尽管她看起来楚楚可怜，这里没有谁会怜悯她。欧蒂丽斯庄园是怪物的狂欢之地，贪婪与罪恶的滋养场，眼前的女孩也最终不会逃脱被撕碎的下场。

真是毫无美感。

他亦是怪物，但他和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同事不同，他想，或许她可以成为他的一张照片。

然后他就捡到了那枚徽章。

虽然已经活了许多年，但时光之力不会使他的记忆褪色，他认出来了上面的纹案――女孩不可能成为他的一张照片了，奇妙的缘分迟到了整整几十年，跨越了约瑟夫作为人类生活的一辈子，而后在他脱离那片尘世的时候，突然降临。

要说起“未婚妻”三个字，于他太过苍白，他早已不受世俗的束缚，当然可以不去管这件事，但……算了，放她几次，然后便再无关联。

约瑟夫擦拭他的摄影机，整理往日的收藏，他已经很少去回忆那些过往，该回忆的，都早已在还是人类的暮年时期回顾够了，值得保存的人和事物变成一张张照片，永不褪色，会随时间一起慢慢陪他走下去。

但……那个女孩，她应当是属于他的。

她身上纠缠着的时光之力，她带着的徽章，他们相遇的那样巧。

他漫不经心地想，她应当是属于他的。

仿佛时光不忍见到自己的宠儿太过无趣而送来的礼物，他开始一点点回忆起当年的那份婚约，慢慢的，他品尝到久违的期待。

温室里娇嫩无害的鲜花摇身一变，变成荒漠里美丽致命的罂粟，一举一动都愈加惹人探究。可他是耐心的猎人，占尽先机，终有一天可以将她连根挖起，种进属于自己的花盆里。

Then, you are mine.

黑白照片上的女孩安静而且温顺，每当她站在面前的时候，仿若触手可及。在监管者与求生者之间巨大的差距下，似乎不论想要对她做什么，她都不能拒绝，想要抓住这个美丽而脆弱的猎物，看起来轻而易举――但杰克正是输在了这样的疏忽和轻视之下，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我想要回去了。”

他微笑着合上手中的相册，来到这里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事情太少了。

“我送你。”

女孩看起来有些恍惚，似是在沉思刚才的对话，她还太过年轻，经受不起一次次的失去，约瑟夫能够理解她对亲人的眷恋，然而在这个时空，在欧蒂丽斯庄园里，她的确无可依靠。

误闯冥府的珀耳塞福涅，不知真相的她吃下了四枚石榴籽――可惜这里没有丰收女神和宙斯，没人能够搭救她。

沉湎于思绪的女孩在下楼梯的时候险些一脚踏空，他一把扶住她，静静地看着她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你依然想要离开庄园吗？”

哪怕已经无法回归原本的时空，离开庄园一无所有，也想要走吗？

扣着那纤细手腕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收紧。

她毫无所觉，缺少血色的嘴唇微张：“我……”

长睫轻颤了颤，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哀戚：“已经回不去了。”忽然手中一空，女孩抽回了手对他行礼：“今日多谢款待，您不必再送了。”

约瑟夫看着她一个人走出大厅，白天的迷雾里没有危险，而超乎凡人的感知已经告诉了他另一个人的存在。

“居然屡次三番让一位可爱的小姐就这样自己跑掉，真是失礼。”

优雅低沉的声音响起，杰克从另一边的走廊里缓步走出。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女孩总要面对这样的问题，约瑟夫并不后悔挑明这一切，他已经度过了凡人的一生，而她却没有，所以才在这般迷惘，但他知道她并没有看起来那样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