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视线朝她看过来,温柔抿唇,装作没有察觉,继续数着地砖,步子却加快了些继续朝床边走去。
他已经不再看她,而是将视线缓缓移动到了床边桌上的一盘未下完的棋上,在黑暗里与自己对弈,显得有些单薄孤寂。
在白子被吞下第二颗时,随着棋子落地的声音,温柔绕过书椅走过来。她定了定神,从地上捡起那枚棋,低垂着头伸出手,露出微红的耳廓和一片细白纤长的脖颈。
过了半晌,手心里的棋子被人拿走,触到她掌心的指尖微凉,睫毛轻颤,她不禁抬头和榻上的人对视一眼,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此时的云处安才到加冠的年岁,正是少年向男人的过渡阶段。只是他少年老成,青春正好的时候,却习惯了上位者的位置,心思缜密又成熟的像个沧桑老人。素着一张脸没有表情的样子不怒自威,中和了他五官本身的媚意,显得内敛又威严。
他的五官长得实在太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即使此时身体亏空,也如涂了胭脂般红润,唇形弧角相当完美。但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既冷冽清明。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外面吹动的风声,温柔垂下眼,又匆匆睁开,认真又专注地和他对视:“云公子,我是来给您诊病的大夫,名叫温柔。”
云处安把手里的棋子松开,目光疏离地在她脸上扫过,脸上带了笑意:“嗯。”
这种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而又自若,但他深邃如黑潭般的眼睛里却隐藏着掩不去的凉薄,让人觉得有一种遥远的疏离感。
温柔也跟着笑起来,像孩子似地,给一颗糖紧张和认生就全抛在脑后,即天真又纯粹:“那麻烦您伸出手来,我先为您号一下脉。”
这个笑容,让云处安恍了下神。
温柔的这副身体还只有十五岁,眉毛像柳树叶,弯弯的,笑起来两颊还有肥嘟嘟的肉,像只纯白色的小兔子,又清秀又漂亮,特别招人喜爱。
一双犀利的目光却是放在温柔身上,以一种审视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观察,而后长长地睫毛垂下,眸子里的狂风暴雨沉沉地压抑了下来。
云处安斯文地把手从披风中探出,轻轻搭在她拿出的脉枕上,也扣住了她摆放完刚准备收回去的手。
他的手好看到不行,白净纤长,骨节分明,常年练武却连半点粗糙的皮肉都没有,手心向上搭在脉枕上,掌心的纹路清晰地暴露在外。被他的突如其来的力道压在骨节上,温柔疼得皱了皱眉,却十分识趣地没有挣扎,而是安静的垂头接受他的试探,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没等多久,云处安松了力道:“寺绅,给温小姐倒杯好茶。”
寺绅听到他的吩咐,应声去外间准备茶具和茶叶。
温柔轻声道了谢,把手轻缓地收回来,手背上多了两三道被压出来的红印子。
为了诊脉,温柔坐得离云处安近了些,她身体前倾,两人只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离得近了,她能闻到从他身上传到她鼻尖的竹叶的清香。
她从进屋以来的表现,既像是对待任何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患者,却又因为这个患者着实不普通,而带上了小心翼翼地试探和讨好。分寸把握的太过于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若不是真单纯善良,就是因为别有目的,所以细心伪装、暗藏心机。
云处安更偏向于她是后者。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在他出了事的危机关头,偏偏是教里长老焦头烂额的时候,几十年都难得一个的极阴体质的人,自告奋勇要出现在他身边给他治病。巧合太多,很难让人不去探究更深处的东西,云处安是个阴谋家,他从来不信什么命中注定。
盯着压在他脉搏上的手看了眼,云处安神色淡漠:“温小姐医术如何?”
温柔刚措好词要回他这个不算简单的问题,便听到他的下一句。
“行医问药,听诊扎针,这些怕是救不了我。”他语气平静,虽然是在和她对话,却更像是陈述什么事实,“你可知道,要想救我,这世上只有一种方法,以血还血,以心换心,行医救人却要如此残忍,你可还要救?”
“救。”温柔等到号完脉,才平静又坚毅地点点头,“身为医者,若是以自己的血换他人血,以己心换他心,便是舍己为人,算不得残忍。”
这话说的实在漂亮,就算是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极阴之体才来接机他,云处安也因为她的无私被堵住了口。
他就这么看着她,眼睛漆黑得是一片难猜的陷阱,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进去。温柔见他似乎是不信她,有些紧张和急切,笑容里又多加了几分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