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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未期(89)

作者: 雪满头 阅读记录

也不知是不是比我这年纪多活了两倍是以变聪明了些的缘故,嫂嫂将这纸抽出来递给我时,我便明了他的意思。我同嫂嫂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后将这白纸换了个纹路折起来,递回给嫂嫂。

“这般干脆?你不再思量思量?”嫂嫂接过去,放进准备回信的信封里头。

我摇摇头,“两回了。再怎么思量,也是一样的。”

晚间怜薇伺候着我沐浴的时候,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小姐怎的连看都不看,便将信还给贺三公子了?”

我并未留许多人伺候,丫鬟都候在外头,只怜薇在近旁。我颇有些奇怪道:“我不是看了么?”

“那信空空白白,一眼便知是有问题,小姐不该是用水泡一泡,或是用火烤一烤,等字浮上来再瞧么?”

我激起一小串水花,“往后少看话本子。”

她委委屈屈应了一声,我站起身来,她将我身上擦干,披上袍子。

“那张白纸的意思是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他都愿意。他拿不准我心里头如今怎么想,因而不好径直问我,索性将选择的权力交到我手里。”我有意提点了几句。

怜薇恍然大悟,“所以小姐原样还回去,是婉拒了的意思。换个纹路折,是告诉贺三公子,小姐已然知晓他的深意。”

我笑着赞许了一句“有长进”,坐下来,等头发慢慢干。

嫁人这事,一回生二回熟,何况两回嫁的还是同一个人。大婚前一夜里,府上灯火不歇,唯独我睡了好大一觉。清早天还未亮便被折腾起来上妆的时候,人还未醒过来。

太子妃的礼服被一件件穿上我身,梳头嬷嬷拿了铜镜来给我看的时候,我眉眼弯了弯。嬷嬷以为我是满意这一身曲裾深衣,忙不迭说了一连串的吉利话。殊不知我只是嗤笑罢了。这个光明正大走到他身边去的机会,绕过生和死,又硬塞在我手里,着实是天意弄人。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没了先前的闷热,天都瞧着蓝了不少。送我出门的时候,祖母同母亲强忍着眼泪,就连父亲亦背过两回头去。

一双手伸到我面前来,我垂下眼帘,将手轻轻搭在上头。

街上两侧的鞭炮声震天般响起,盖头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所能见的,不过面前这双手罢了。

他握紧,掌心的温度传上我冰凉的指尖。我手往后缩了缩,他却稳稳握着,引着我往前走。

这种什么也瞧不见,全然凭着旁人领着的感觉令我深一脚浅一脚,心下忐忑得很。

他似是察觉出了,放缓了步子,这样一来便挨我挨得更近了些。我能望见他的步子,心也安稳了不少。

从车舆下来,上了凤轿,不过片刻,轿子稳稳落下去。他掀开轿帘,扶着我下了轿。满朝文武面前,我们二人尽了礼。

帝后受了跪拜礼,训了话,不过是些场面话,可说的十分郑重。

等这一天忙完,夜幕降下来,我候在寝殿里头,只觉一身骨头都要累散了架。头上的凤冠尤其重,还不能被压低了头,就这般顶着抬了一天头,脖颈都酸了。合卺酒还未喝,殿外还候着嬷嬷们,我也不好自个儿除下来,只能等着太子殿下回来。

他倒是没叫我多等,身上酒气也轻,想来是没被灌多少。他前脚一踏进殿里,后脚嬷嬷们便愈发警醒着,只待到盖头一挑,她们便鱼贯而入,将合卺酒子孙饽饽之类奉上来。

他站在我身前,我瞧得见那双玄色金线云纹靴。先前礼仪嬷嬷是教导过的,这时候我该说点什么,最好是既深情款款又能引人疼惜的话。可我与他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这一日里连半个字都未曾对他说过,这时候满朝文武又不在,表面功夫都懒得装,更不可能说些什么。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我亦等着。

半柱香的时辰过去,他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我十分不齿地开始搜肠刮肚想着该说点什么既不是很伤人心又不是很得人心的话――这凤冠委实是太重了,这势头来看,再僵持一夜也是能的,那我怕是要成了大梁开国以来第一任被凤冠压断脖颈的太子妃。

没成想,倒是他先沉不住气,轻轻喟叹一声,而后动作利落地挑了盖头。我飞快抬头瞥他一眼,往旁边腾了腾空。

感觉到他坐在我身侧,我忙不迭往旁边又挪得远远的。好不容易进来的嬷嬷们一时都有些傻眼,机灵的几个已然觉出他们的太子太子妃不像是新婚燕尔,反而像是一对被硬生生用红线绑了的仇家。

可她们要做的还是要做。为首一个颇为难同我道:“娘娘,烦请离太子殿下近一些,合卺酒还未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