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茶一时无法反驳,只好求助地看向许留君。后者仍然直视着魇魔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说动了。白新茶突然很怕失去他。
“你能读取人的思维,自然知道,我的归宿只有一个。”半晌,许留君终于开口。
魇魔看来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遇到一个傻子。没有人在意过你,你又何必在意他们呢?你就不为自己考虑一次?”
“说是造化弄人也好,这就是我的宿命。”
“宿命!”魇魔笑道,“既然你说是宿命,为什么还要跑出来?为什么不干脆接受你师父的安排?承认吧,你没有你嘴上说的那么伟大,无非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许留君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我承认,我是贪生怕死。”
“这不就得了!”魇魔得意地说,“来吧,来我的梦里,我给你一个最快乐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但我不会在虚幻的梦里苟且偷生。有人会选择逃避眼前的痛苦。但也有人不会。痛苦和快乐相伴而生,没有痛苦,快乐是没有意义的。”许留君慢慢说,“你说是在做善事,可你有问过镇上的人,他们愿意在极致的快乐中死去么?”
“这……”魇魔噎住了。
“你要想清楚。我虽然受了伤,但还有新茶师兄。和你相斗的话,你没法占上风。”
魇魔不可思议地看着许留君,长叹道:“罢了,看在你放我一马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白新茶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安。许留君没说什么,他们看着婉婉的身形模糊起来,像烟一样飘散了。周围的寂静突然被风声、虫鸣声等各种声音填满,空气也恢复了流动。黑暗随着魇魔的离开消逝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屋子里。
白新茶问:“魇魔走了之后若再加害其他人怎么办?”
“它在这里已经吸取到了足够的精元,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害人了。” 许留君疲惫地垂下眼帘,“况且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未必有胜算。”
“魇魔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白新茶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是宿命?什么叫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许留君摇摇头,道:“我们先去找婉婉。”
他们在一间没有屋顶的废弃屋子里找到了婉婉。细瘦的她缩在一堆湿漉漉的稻草里,身体已经僵硬,手里还握着半个馊了的馒头。
婉婉被葬在镇子外的田埂边。小小的一个土包,连墓碑都没有。白新茶采了一束不知名的野花,半蹲下来,放在她的坟头。
许留君也半蹲下来,两个人沉默着。太阳清冷地照着田野,许留君突然开口,轻轻地唱起一首歌 [注1],白新茶静静地听。
爱哭的孩子要睡觉
庄稼再多多不过草
等待的人儿不知道
远方的人回来了
睡吧,睡吧
夜漫漫路迢迢
梦中人未少
梦中人未老
少年的声音很清澈,白新茶觉得自己又陷入了梦中冰冰凉,又深不见底的湖水。
注[1]:这是我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歌曲,电影的名字叫《温凉珠》。一直很喜欢这首歌,就套用过来啦。
客栈
Part 53
“小时候我娘经常唱着这歌哄我睡觉。”许留君对着婉婉的坟说,“婉婉,你也好好睡吧。不会再有痛苦了。”
“那你娘她……”
“她死了。村里的人染上了瘟疫,我爹娘都死了。是师父把我带回了少阳山。”
“对不起……”
许留君站起身,白新茶也跟着站起来。
“新茶师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把你挟持到这里,害得你断了剑,还身陷险境。”
要是他不说,白新茶早把自己人质的身份抛到脑袋后面去了。
“哪里哪里,咳,其实你看咱们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而且……”
“你走吧。”
“……啊?”
“你走吧。”许留君转过身,只留给白新茶一个背影。“夕林镇往西一百里是饮马河村,离稻城很近,我之前做过功课的。你到了那里再往南,就可以回稻城派了。”
白新茶迷茫地问:“那你要去哪儿?”
“先穿过这个镇子。”
“然后呢?”
“新茶师兄,这我不能再告诉你了。”许留君停了停,又道:“真的谢谢你。”
他似乎想回头看看,但最终没有回头,径直朝镇子中心走去了。白新茶呆立在原地,犹豫着该不该追上去。他知道许留君有很多秘密,但他不想说,他也不会强问。可他们也共患过难,也在许留君的梦里聊过天,结果他还是没有得到一点的信任,连陪他走下去的资格都没有。原来他只是个人质,许留君确认不会有人追上来之后,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