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来干什么？”
凌嘉奕看着他下方的那张空椅子，目光盯着空椅子上方的一团空气，缓缓出声，他身上独有的锋芒和张扬都被藏了起来，他坐在椅子上，两只雪白修长的手握着座椅扶手，腰板挺得直直的，嘴唇紧抿，鸦黑的睫毛仿佛都不堪重负的压下来，漆黑的眼珠子里没有半丝光亮，只有死寂般的漆黑，连声音，都是一片凄冷的苍白，可他略微上扬的眼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向清微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轻轻屏住了呼吸。
坐在最中间的张志彰导演也忍不住微微倾动身子，想要把凌嘉奕脸上的神情看的更清楚一些。
程洲看着舞台上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的凌嘉奕，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而台下的摄影机无声的捕捉着舞台上的一切。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凌嘉奕白皙的脸上泛起病态般的潮红，握在座椅上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导致关节都开始泛白，他挺得直直的腰因为刚才的咳嗽而不可抑制的委顿下去，但他抬起眼时，眼尾的讥讽却越发明显：“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同一句台词。
程洲是无可奈何的隐忍克制。
凌嘉奕是仿佛在死死压抑着什么，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忍耐。
“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毁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凌嘉奕因为剧烈咳嗽而佝偻下去的身体忽地往后一靠，然后微微抬起眼看着空椅子上并不存在的人，刚才一直压抑着的声线忽然变得轻而冷：“杀了我吗？”
凌嘉奕的声音落地的瞬间，向清微的鸡皮疙瘩骤然立起。
剧场里的空调开得不算大，此时此刻，却有寒意弥漫开来。
陶允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已经完全往前倾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合拢抵在唇上喃喃道：“我头皮都麻了……”
而此时的陶菊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程洲也面色凝重。
“好，可以了。”张志彰导演终于出声说道。
剧场里凝滞的氛围也骤然一松，所有人都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身体，或者是长长的缓一口气。
“凌嘉奕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陶允儿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偷偷送他去进修了？”
向清微转过头来，凉凉的看她一眼：“因为在你大吃大喝的时候，别人都在磨练演技。”
陶允儿：“……当我没问。”然后又扭了扭脖子动了动肩，做了个深呼吸：“搞得我也紧张起来了。”
向清微留意了一下四周，没看到有别的女艺人，在陶允儿僵直的后颈上不轻不重的揉捏两下，说道：“我忘了告诉你，乔曦雨已经试镜上了书里女二号的那个角色。”
陶允儿立刻挺直了腰，震惊的看向向清微：“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乔曦雨那演技！
向清微微微一笑：“你不会想输给她吧？”
陶允儿柳眉倒竖，毫不犹豫的说：“当然不行！”
开什么玩笑！
向清微点点头：“那就行了。”
这时工作人员过来了：“可以上台了吗？”
“她已经准备好了。”向清微微笑着说道。
陶允儿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突然回头看向向清微，满脸狐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向清微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什么？”
陶允儿说：“你是不是故意一直瞒着我，憋到现在才告诉我？”
向清微笑了，眼睛弯了起来，笑的很有几分狐狸的味道：“对啊。所以你可不能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坦荡到近乎无耻。
陶允儿磨了磨牙：“好，你等着吧！”说着就往台上走去。
凌嘉奕走了回来，在向清微身边坐下：“陶允儿干嘛了？”
“受刺激了。”向清微抿唇笑了一下。
凌嘉奕的右手展开，搭在她座椅靠背上，一张恢复他本色的精致张扬的脸骤然逼近过来：“我刚才表现的好不好？”
向清微看到他漆黑眼瞳里泛着热切的光，一张脸上满是等待表扬的期待，想到刚才被他的演技震撼到战栗的感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温柔的目光里笑意盈盈：“嗯，超级棒的。”
凌嘉奕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里满满都是向清微的影子。
程洲控制不住的留意向清微，看到她和凌嘉奕仿佛亲密无间的互动，莫名的沉闷感充斥胸腔，令他厌烦。
“好了，做好，看允儿的表演。”向清微把凌嘉奕凑到她面前的头颅推了回去。
凌嘉奕却一点都不想关注陶允儿的表演：“中午能不能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吃？上次说了就我们两个一起吃晚饭的都没吃成。”
向清微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闻言淡淡的说：“那要怪谁？”
想到上次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凌嘉奕悻悻的闭上了嘴，开始专心看舞台上陶允儿的表演。
向清微太了解自己的艺人了。
很奇怪的是，她手下的艺人都有一种遇强则强的奇怪体质，压力越大，爆发出来的能量反而越大。
凌嘉奕是这样，陶允儿是这样，宁扬也是这样。
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
向清微想，这大概也是一种磁场，无形中让她找到他们。
此时舞台上的两张椅子已经被撤走了，舞台上什么都没有。
陶允儿穿着一条白裙子，失魂落魄的站在舞台中央，脸上没有一丝神采，一双灵气四溢的眼睛里只有让人心惊的空洞。
她就这么失魂落魄的站着，目光虚虚的浮在半空中，仿佛灵魂已经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了，她就这么一直站着，站了足足一分多钟，但是这一分多钟并不会让人觉得难熬，所有人注视着她，想象着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变成这样。
她忽然动了，她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颤了颤，然后缓慢的扇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她空洞的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亮光，她轻轻地说：“下雪了。”
她伸出手去，接住了那并不存在的雪，嘴角自然而然的弯了弯，好像是纯粹的为这忽如其来的雪而感到欣喜，但这一抹笑意只停留了一秒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嘴角僵住了，然后缓缓地瘪下去，她又仰起头，看着半空中飘扬的雪，试图笑一笑，可是嘴角每次一提起来，又很快跌落下去，脸上那纯粹的欣喜的神情逐渐变成了苦涩和绝望，眼眶开始泛红，她最后终于还是成功的露出了一个笑脸，只是眼睛里却溢满了泪水。
她红着眼眶流着泪，看着雪花，轻松而又愉快的说：“下雪了。”
……
“好，可以了。”张志彰说完，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合上本子，起身说道：“今天的试镜到这里就结束了，你们都可以回去休息了，试镜的结果我会尽快通知你们。”
“好，辛苦张导了！”陶菊立刻说道。
“辛苦导演。”向清微和凌嘉奕陶允儿都站起身来。
张志彰说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
其他人也一起往外走去。
“小向，那改天见了。”陶菊对向清微说道。
向清微微微一笑：“再见。”
程洲看了向清微一眼，和陶菊一起离开了。
他们一走，陶允儿就立刻按捺不住，兴奋的问道：“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凌嘉奕敷衍的说道：“还行吧，勉勉强强。”
陶允儿翻了个白眼：“你口气那么大，你拿过奖啊？”
凌嘉奕说：“奖是没拿过，不过我也没演过评分3.8的烂片。”
陶允儿气得想锤他。
凌嘉奕立刻把向清微搂过来挡在自己前面：“干嘛？敢演不敢认啊？”
向清微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两个人，除了演戏的时候足够专业外，在私底下简直就是两个幼稚鬼。
她抬起表看了眼时间，然后问道：“你们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