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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豪门人设崩坏的日子/溺青(334)

作者: 林格啾 阅读记录

“整个症状大概会持续几年?”阿青问,“……我的意思是,在他已经患有脑梗的前提下,这个病对他的寿命,有多大的影响?医生,可不可以明确的告诉我?”

医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纪先生今年八十五岁,哪怕在患病者中,也算是高龄患者,其他病人的身体状况,很难作为参考数据,加上他本身还有脑梗的情况……我们没法担保意外情况的发生,只能说,妥善耐心的照顾,配合定时定期的保守治疗,或许能够适当地延长纪先生的寿命。纪太太,对不起。”

阿青笑了笑。

沉默片刻,她说:“我知道了,辛苦您。”

那明明是个年节,合该是大家都欢天喜地庆祝的时候,但是随着这份病情的发现,我们所有人的情绪好像都一下子崩溃了。

其中最崩溃的大概是大舅。

从小到大,外公就像是一座山矗立在他面前,是他的榜样,也是他的靠山。

无所不能的外公,让他即使是作为一个当之无愧的豪门贵子,也能够无忧无虑地活着,娶他想娶的人,做他想做的事。

他或许永远也没法想通,更不愿意去想,原来外公也会老,有一天外公也会变成一个病人,一个没有好转可能的病人,他没有办法接受这其中的转变。

我想,大抵也正因为这样,在阿青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默默听着医生嘱咐关于照料病人细节的时候,大舅才会突然红着眼睛走出诊室,默默回到病房,蹲在外公的病床边。

舅妈没有走过去,拉着我和表弟表妹们站到一旁。

而大舅始终说不出话,只一直摩挲着父亲因为生病而不住发抖的手,脑袋埋得很低很低。

这沉默一直到外公摸着他的头,笑着问:“小谢啊,你怎么又哭了?”

也问:“是不是在幼儿园,你又跟方耀打架了,他打你了,爸爸去帮你出头好不好?”

好像某个闸口突然被打开,大舅忽然埋在外公的膝盖上,像失去了最珍贵宝物的小朋友一样,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爸,”他说,“爸,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方耀打不过我了,你不用保护我,我可以保护你了,爸,我长大了,我长大了你就老了……可不可以永远不长大?为什么人一定要老?”

多残酷啊。

生老病死,遗忘和被遗忘,那明明是幼儿园的老师就得教会我们的道理,可是我们却要用一辈子来学会接受这一切。

我看见舅妈悄悄的别过脸去,擦掉了满脸哭花的泪水。

也看见阿青走出诊室,微笑着向送她出来的医生道谢,佝偻的背微微弯曲,紧攥着医生手臂的手指却微微发颤。

她扭头,看见我,也看见痛哭失声的大舅,怔了怔,回过神来,复才蓦地无奈笑笑。

眼底亮莹莹的阿青,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

有眼泪流过她的眼角,又被她轻轻拭去。

——她冲我竖起手指,“嘘。”

*

确诊外公患有阿尔兹海默症之后的那个年,大概是我记忆里过的最沉默,也最平静的一个年。

外公倒是很开心,一直杵着他的龙头拐杖跟在阿青后头。

厨房里也跟,端菜上桌也跟,她在哪,他就跟到哪,一秒钟不见都不行,一秒钟不见,就扭头来问我们:“阿青呢?你们看见阿青了没?”

有时沉着脸,像是不认识我们似的;

有时又笑着,一把拉着大舅,问:“小谢啊,你怎么长这么大了——你妈妈呢?是不是又加班,没来得及去接你?”

他的生活并没有半点改变,依旧装满了从他少年时就喜欢着的人,一直到他的感官逐渐失灵,记忆斑驳又东缺一块西缺一块,还是写满了阿青的名字。

就像个抱着浮木不放的溺水人,阿青就是他最后对于世界的回应。

所以,虽然大家都已经默默接受,外公不再是那个强大又说一不二的外公,他再不能够像过去那样,在我们的年夜饭上做“总结陈词”,不再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喜好给我们夹菜,偶尔还会犯糊涂,譬如在发红包的时候,满头雾水的问阿青:“小谢和阿嫣,不是两个红包吗?为什么要准备三个?”

但是我们好像都还抱着一点熹微的期望:哪怕没有了外公这根顶梁柱撑着这个家,可是我们家里还有阿青,只要阿青还在,我们就还是一个圆圆满满完完整整的家。

阿青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从始至终,从外公得病到新的病找上门,她一直都扮演着一个平静的“安慰者”和“照顾者”的角色,她从来不对我们表现出任何过分的、难受的状态,很少哭,更多的时候倒是笑容满面的,跟我们说:“哎呀,老年痴呆不恐怖的,你看你们外公,变成小孩子也很可爱,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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