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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色界(9)

赵九真看了眼宽敞大床,上面己经铺了一床的东西一几本舂宫画册,琳琅的九连环,棋子滚得到处是,几个旧印章散落着,皮影和琉璃灯堆在一角。

两人似乎在床上玩了半天。

他略略整理一番,把午膳尽童美观地宛如在餐桌上一般摆放好:“殿下,午膳只要这些吗?”

周重道正忙着算点数,挥挥手赶他走:“够了够了。”

赵九真端来的尽是些点心冰饮,一样正经饭菜都没有。

周重道一边抓着糯米团子,一边玩欢陆。贺兰谨起初还不愿意,见他这样,干脆也放开了,拿了冰饮吃。

只是他比周重道还文雅些,吃了一口,就将杯盏放在一边。

周重道笑道:“我小时候在宫中长大,自然万物不缺,唯独规矩太大。”

贺兰谨看了他一眼,道:“殿下如今这样,只能说规矩还不够大。”

周重道哂笑:“这话没错。我受的拘束,恐怕比不上皇兄的十分之一。”

贺兰谨垂着眼睛,没有吭声。

周重道盯着他脸上,像要看个洞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他晃着骰子,问贺兰谨。

贺兰谨说:“此种情景下,不敢提先皇。”他忽然又正经起来。

搞得周重道有些讪讪。

在床上玩够了,何况两个大男人光吃点心怎么也不够吃。后面还是叫了冷淘和凉菜来吃。

两人又一起小睡片刻,等午后太阳弱了,偷偷镏了去划船。下面人知道了肯定是不敢让周重道独自乘船,哪怕带上贺兰谨也不够。必须船夫两人,护卫若干,岸边还得有许多随从。什么独乘兰舟的意境都没有了。

这会儿他和贺兰谨两个人坐在船中,才是惬意。

荷花开得正好。他们往荷叶密密处行。水声和花叶婆娑的声音,十分动听。孩童时候周重道还不懂那神声音的嗳昧之处。但那时候他就想带着淳徽偷偷来玩了。

贺兰谨像是被此情此景终于迷住了。他侧着头,伸手拂过荷花圆圆的大叶子,像孩童一样窥探湖那头融化的夕阳。“真安静啊,好像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他感叹。

周重道心中有什么东西崩裂了。那么多年的不舍,似乎都可以放下了。

他决心放下了。

这本是该在淳徽死去那天就下的决心,却一直拖到此时此刻,悲喜交加,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捂住眼睛。

过了半晌,贺兰才伸手握住他的手。那里湿漉漉的,都是泪。

“你一定觉得我很荒谬吧。”周重道沉沉道。

两人坐在船中,谁也没有去摇桨。木兰舟在水中飘荡。“并不。”贺兰谨说。

周重道垂着头:“那你为何不肯与我相认呢?哥哥。”

第9章 玖

贺兰谨睁大了眼睛。

作为淳徽,他死于淳徽七年冬。三年后他作为重病的贺兰谨醒过来,那他便是贺兰谨。

贺兰谨有功名在身,养好身体后,他顺理成章地任职。并没有想过抛弃官职,千里迢迢跑去京中,找什么人相认。

皇后己经是太后,周重道是摄政。他临死前做了安排,各人都有自己位置,各司其职便好。

但是换了个位置,看政肩也换了个视角。他原来是至尊,由上至下看,自以为看得清楚。到如今成了小官,才知道他原来所理解的百姓疾苦,仍是皮毛。

这次他回来找周重道,是因为丞相一派己经制肘摄政。关于这点,他对周重道是有些愧疚的——那时候到底有些不放心周重道,留住了季丞相,不让周重道一人独大。

但看淳徽死后,太后,摄政,季丞相三人的行动,他才知道谁才是最值得信任的。太后是无作为派,第一要务是保住皇帝和她自己的位置,专心在养育皇帝,朝堂走平衡中庸之道;他不怪她,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皇帝平安健康,就是大功劳一件。

季丞相最叫他失望。在他临死前,季丞相口口声声答应的事情一件没做到,治国愈发守成,权欲却愈发膨胀。

只有周重道,他说那句“你要做周公”,鼓励大于期待。没想到最后在朝中坚持他的政见的,是常常被父皇批评玩物丧志,玩人丧德的周重道。

他千里迢迢来京中,孤注一掷投靠周重道,只是为了这个。

“那你为何不肯与我相认呢?哥哥。”周重道这句话一出。贺兰谨几乎要跳湖。

“殿下……”贺兰谨豁出去了,他多少次都坚持下来了,没道理在这一刻松口。哪怕这次否认之后会被周重道杀人灭口,他也不管了。

周重道打断他:“哥哥。”

“殿下……。”

“哥哥。”

贺兰谨无奈道:“殿下杀了我吧,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