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笺未寄，尺素已成(6)

顾霖没有看她，只是直直地盯着怜薇。看她清冷地笑，看她讥诮的眼神，看她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喂他一颗药丸。

刹那间，他的世界都黑了。他的眼神没有焦距，空荡荡的，宫内装饰的大片大片的红色，在他眼中投下一块块血痕。

他眼中如落大雪。

☆、第 11 章

殿外传来厮杀声，赵将军的人马到了，尽数擒下顾霖的人。赵将军走出了殿，赵启眠看了又看，终于步出殿外。大红色的宫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咳咳……”他的嘴角沁出了血，看他痛苦的模样，她不发一言，只是走过来，轻柔擦去了血痕。

她像自言自语：“你说过要杀了我的，怎么最后没有做到呢？”

“咳……”他像要咳出心肺，“我，我承认……我顾霖，远不如你狠。”

她惊异地挑起柳眉：“顾霖，你到底有多么健忘，竟敢说出这样的疯话来。你忘了是你先利用我杀死了我的亲哥哥，然后逼死了我爹，最后将我的其余亲人尽数诛杀……最痛苦的刑罚是，我最爱的顾哥哥居然留下了我，让我在每分每秒中感受那种噬心的苦楚！而你，却和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有什么可笑的苦衷！你有的只是野心！”

“我本不指望你原谅我。所以，当你向我主动，我欢喜得疯了，”他安静地看着她，“果然你最终也不会原谅我。不过没有关系，你活着就好了。”

“你后悔么？”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哀愁，她的心脏也猛地收缩了一下，酸酸的。

他居然笑了。那一笑，如同清风回荡幽谷，她看痴了。

“不悔……”他的眼睛里流出了血，“能和你度过最后一刻，在红色的宫殿里……就像，我们成亲了一样……怜薇，我从来都没有后悔爱过你……”

她走出殿门那一刻，周围的声音突兀地停了。赵将军看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震人耳朵：“奸臣贼子顾霖，已经伏诛！尔等还不快迎接怜薇公主！”

在雪中赵将军跪下，大呼：“公主千岁！”

周围的士兵们陆陆续续跪下，直到最□□中无一人站立：“公主千岁！”

怜薇看着这一幕，笑声轻轻的，仿佛啜泣：“众卿，该改口了。”

☆、第 12 章

怜薇第一次帮顾霖的忙，是在十八岁的时候。顾霖告诉她，把这盒唇脂送给太子妃。和荒淫无道的太子不同，太子妃是一个非常宽和的人，故欣然收下。

与宴会上她用的麻药唇脂不同，那天她送的，是真正的断肠毒药。宴会上，她因为预先吃了解药所以没事，但当年，太子和太子妃都中毒身亡了，还有太子妃腹中三个月的胎儿。

那也是个冬天，钟声响个不停，震痛她的心。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上杀掉了三个人，三条生命。

而这些，都是他给的。

昭阳元年，怜薇公主登基，人心所向，坐拥天下。

乱贼顾霖，利用女帝毒害亲兄，造反作乱，罪不容赦。然女帝宽容，允许其归于皇陵，择日下葬。

同年，赵启眠生下一女。

怜薇曾经问她，要不要扶持她的女儿为新帝。赵启眠虚弱地摇头：“我宁愿，她一生不涉足宫廷，不去勾心斗角，步步算计。”

怜薇颌首不语。

☆、第 13 章

时光轮转，她过得很好。政事一片平和，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和臣子们，都以她为荣。

她曾经那么努力想要追赶他的脚步，如今真的做到了，她却时常叹息。

她对他的感情太过复杂了，最后连她都理不清。

只是记得少年时候，她在小院的石桌上抄写彩笺，困倦不已而趴在桌上假寐，他悄悄过来，拍了她几下。她有意吓他一跳所以继续装睡，却没想到有温热的触感盖在嘴唇上。

那时的心跳有多快，她一直记得。

少年心跳也如打鼓，急匆匆地溜走了，微笑从眼底流出。

良久，她才敢睁开眼睛，心中的喜悦与惊讶满满的。现在想来，还是喜悦更多一点吧。

她总是逃避着自己的内心，刻意忽略那最清楚不过的声音。

她怎么就没有勇气，爱一次，恨一次，然后断情绝心，粉身碎骨。到头来，原是他用爱和恨织就一副尺素书，令她万箭穿心，然而山长水阔，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自己。

☆、第 14 章

二十岁那年，顾霖的心中有了一个隐秘的念头。然而，每当这个念头浮起时，同样出现的还有一张如蔷薇一般的笑靥。虽然赵将军的势力不断示好，果断如他，却迈不开最后的一步。

直到一日他进宫觐见，在假山石后听到了年老君王与太子的对话。北方众部族伺机而动，派遣使者，索取土地——或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