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峥嵘(2)

藤椅旁边，一个扎着窜天髻的胖娃娃正蹲在母亲跟前，使劲儿得抠着石砖缝里的泥，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

秦悠——秦泽与云氏的长女，今年已经三岁，长得十分圆润可爱，特别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好似含着两颗水汪汪的葡萄，不笑不说话，甚是招人喜爱。

小秦悠性格有些内向，在同龄的孩子中，她的话算是很少的，这一点多少让云氏有些担心。不过秦泽却丝毫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只说悠悠随他，开窍晚，却是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终归是自己的孩子，凡事都愿往好处想，于是云氏很快就接受了孩子他爹的说法。

“姑娘，候府里头来人了。”桂嬷嬷是云氏母亲谢氏身边的老人，后来与药庐的账房姚先生成了亲，一家人便一直住在云家，云家向来不是太讲究排场的人，因此云氏从小也没有个使唤丫头，如今云氏怀了身子，便也着桂嬷嬷照顾着，并没有添新人。

桂嬷嬷与云母年纪仿佛，是个有些壮实的嬷嬷，粗活累活能干，精活细活也不在话下，是个有些本事也很厉害的嬷嬷。此时的她，走到院中云氏跟前，弯腰径直抱起地上的秦悠，看着她脏兮兮的手，便在秦悠的屁股上轻轻敲了一下子。

“候府？”云氏看了看日头，正是晌午十分，“来得是哪个？”

“看着该是你那婆婆身边的人。”

云氏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道，“还真是会选时候，眼瞅着要用午膳了。”

“夫人正在前堂招待着呢，我带这只小泥猴去洗洗，姑娘也且过去吧。佟钏已经去请姑爷了，估摸着一会儿就该到了。”说着话，桂嬷嬷便抱着秦悠往内室走去。

云香药庐距离儒风酒坊并不远，是以秦泽刚刚进入前堂，便看见了行动明显迟缓的爱妻，于是想也没想便迎了上去，亲自扶着云氏坐稳，方才在她旁边坐下。

来人是侯夫人张氏上位后，从娘家要来的老人，人称孙嬷嬷。在候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派头赶上半个主子。看到张氏最厌烦的秦泽夫妇二人琴瑟和鸣的样子，她在暗地里撇了撇嘴，想到今日前来的目的，便敛下心神，朝着对方堆出满脸的笑。

“二爷，奴婢今日过来是奉了夫人的命，请您一家回府的。”

孙嬷嬷惯是会看人脸色，见秦泽微微凝眉，而一边的云婉儿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于是笑容更添一分，道，“您毕竟是侯爷的儿子，候府的一员，总这么在外晃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少顷，秦泽似是自己想通，舒展开眉目，面上含着淡且疏离的笑，道，“这件事上我有自己的考量，孙嬷嬷不必劝我。如今我只是一介商贾，承蒙父亲不嫌，尚未将我从族谱上除名。但秦某深知，回去只会让父亲徒填烦恼罢了。既然不能在跟前尽孝，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老人家多些清净。”

秦泽语气极为平静，只是其中的坚定却令孙嬷嬷暗暗着急。要知道，这次前来劝服秦泽一家回候府居住，孙嬷嬷受了张氏的耳提面命，除了成，只许成。有些话虽然张氏没有明说，但孙嬷嬷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当年，张氏费尽心机将老二从候府剥离开来，为的便是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腾地方，如今候府账上严重亏空，几乎要成了一个空架子，而本来应该自生自灭的老二，不仅成家立室，更是在短短几年，为自己挣下了一笔不小的家业。这样的境遇怎么能叫张氏几个不眼红？因此也就有了孙嬷嬷今日前来这件事。

张氏心里打得好算盘，一来自己作为婆母，可以尽情拿捏云氏，甚至在她的陪嫁上打些主意，贴补自己与候府。二来，为了妻儿能在候府过得舒心，秦泽势必要每月贴补。这样一来，要不了多久，候府账目上的亏空便会填补上，甚至还能过上之前富足的日子。

张氏能盘算到的，秦泽又怎会想不到，故而几番言语推辞。

这边孙嬷嬷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有张良记，我有过墙梯。预料到秦泽夫妇俩不会这般容易就妥协，孙嬷嬷自然是留了后手的。

只见她说着话，突然开始抹眼泪，“二爷有所不知，这段时间大爷的身体每况愈下，特别是到了夜里，几乎已经是夜不能寐的程度了。”

这番话听在秦泽耳中，真真的是让他心里一揪。

孙嬷嬷口中的大爷名叫秦然，是秦泽正儿八经的嫡亲哥哥。与秦泽不同，秦然刚出生时便体弱多病，因为长年缠绵病榻，出门的机会也少，整个人的性子也是唯唯诺诺，凡事都得过且过。

前两年，秦泽摔断了手而无缘仕途，曾经心有不甘，找大哥商量。当时的秦然自知无力对抗张氏他们，不光不同意秦泽与他们撕破脸，还一个劲在中间做和事佬，最终搞得秦泽对他彻底失望，故而离开了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