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魄(117)

“我爱你。”

所有的玫瑰都苏醒了。

☆、命·我之罪

很多年后夏郁常常觉得那个夜晚像一场盛大的欢喜的美梦，所有的情景在回忆里都微微泛着白光，是真实的吗？还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我们的身体为了逃避痛苦，选择美化过去、失忆甚至分裂出另外一个人格，用幻境来伪装，然后躲得离那个地方远远的，未偿不是一种自我拯救。

那场灾难发生之后的几个月内，她都是这么做的，直到去墓园给表哥扫墓时看到那块小小的孤单的墓碑：陈飒。她才整个人崩溃地跪在地上，眼泪落在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仿佛要把地面烫出洞来。他葬在和表哥同样的墓园里，只是他的墓碑前永远不会有水果和花束，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都是夏郁手机里给他照的那张，本来就是夜晚照的，又加上了黑白滤镜显得更加模糊，但那双眼睛还是执着地亮着，像绝望中永不熄灭的北极星。他朝她灿烂地笑着，仿佛在冲她说：“小玫瑰，我在这里哦，一直在看着你呢。”

她终于从麻木中彻底清醒过来，在那些说不尽的心意与珍惜之后，是比任何不幸都不幸的噩梦，职高学生，落在他身上的拳脚，以及不知是谁在他后脑勺上敲碎的啤酒瓶，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拼凑出那段绝望的回忆，她蹲在地上抱着他，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一点一点消逝。

在那群坏孩子惊慌失措地逃跑之后，在救护车来之前，他死在了她的怀里，鲜血染红了她的外套袖子，甚至渗进里边的衬衫，渗进她的血液里和她融为一体，学医的朋友说，即使是同种血型的人，输入别人的血液也会产生排斥反应，输了血的人很长一段时间脾气会变得急躁。她想，陈飒的血液一定是沿着她皮肤的纹理悄无声息渗进了她的血管，否则为什么那个时候剧烈的痛苦仿佛要把她的灵魂撕裂。

阿飒，都怪我。要是我那天不去找你，你就不会遇到那群坏人，要是那天我听你的打车去电影院，我们就不会深更半夜在马路上孤立无援。阿飒，我一定不再任性了，只要你能回来，我只要你回来。如果你能平安顺遂，我情愿一生一世都不与你相见。

命运的□□旋转不休，一个倔强的小孩试图回拨□□，她以为她成功逆转了法则，但她回到的那个格间，瞬间就被巨大的反冲力搅碎了。

☆、让人成长的爱情，就是好的爱情。

七年后

又是秋天了。冷漠而灿烂的阳光照在平静的墓园上，风吹过来，又吹过去，所有的墓碑都一动不动。夏郁走到那座石碑面前，轻轻放上一束小雏菊。

“陈飒，我来看你了。”

石碑不会应答，只是远处苍翠郁勃的乔木在风的碰撞下发出小小的声响，像是神在叹息。

这么多年过去，那张小小的照片有些褪色，也裂开了许多苍白的纹路，陈飒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霭。

她已经不会流泪了。

时间带走了很多人，摧毁了更多的事。活下来的人在一片废墟中建造出新的城池。

痛苦成为沉在河底的泥沙。

“陈飒，我要结婚了。”她俯身摸摸墓碑的上边，就像多年前摸着他的眉骨。

在她身边挽着她的高大英俊的丈夫笑笑，金丝半框眼镜后折射出无限温柔的眼神。

她带着和他相似的眼镜，夏郁已经没有当年的好视力了，不知道是那年哭得太多还是今年批阅了太多的教案。

“我们走吧。”她轻轻扯扯丈夫的风衣袖子。

“还看你哥哥吗？”

“不看了，他的墓前有人呢。”她指指不远处的那座碑。一个眉眼硬朗的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他的守护神。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大概是哥哥生前的朋友吧。”

走出这片墓园，他们和楚念浩擦肩而过。夏郁不动声色地走过他的身边，眼神没有泛起一点波澜，倒是楚念浩尴尬地进退两难。

“你还恨他吗？”

“恨过，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为什么不问问陈飒到底是什么原因就要找人来打他，为什么自作聪明地以为他和江百合有什么，他害死了陈飒，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现在呢？”

“恨是没有意义的。我那么声嘶力竭地为他喊冤，甚至不惜去求姑姑帮我打官司，当初那群未成年也不过是关了几年就放了出来。我没有原谅过他们，只是我必须放下仇恨才能向前走。江百合最后离开了他，这是他为他的罪付出的惩罚。”

“你还爱陈飒吗？”

“我已经忘记爱他的感觉了。”

“你会觉得他比我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