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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53)

作者: 歆舒 阅读记录

容若低着头听完申斥,脸色无华,在地上碰了头黯然道:“人有五轮: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立身之本乃夫言行可覆,信之至,推美引恶,德之至,扬名显亲,孝之至,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临财莫过乎让,此五者方为立身。”

明珠听了大呵一声,“读了这些经史子集,腹内通典书理样样务博,你有口无行偏守文过,岂非自诳?我教你成人,想你进德修业总算不负祖先庇佑,不想你竟为了个女人纵轶如此,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

容若已灰心丧志,无论明珠说什么均是一种折磨,他耷拉着头衰颓以极,“成德明白,我给祖宗丢了人,请阿玛责罚。”

明珠弩着眉,心里既伤心又生气,就此放过又怕他执迷不悔,断当要杀杀他的性儿,再去料理西苑的姑奶奶,免得心软生祸患,将来树叶落在根儿底下,再要清理也就来不及了,因此下了狠心,提高嗓门饬令道:“你即文理通达,仍无端妄念使你行事颠倒,平心体察合该律心!此人伦、立身两句,便在此处你给我当着老祖儿的面背上一背,没我的意思绝不可纵轶!”

容若俯首系颈,心中惆怅无限,家族祠堂除了祭祀便是整顿家规的地方,而最苦的是,申斥完了仍需要跪在祠堂里以反躬自省忏悔过往,这是最严厉的家法了。

安管家提着灯早就候在一边,等着给明珠引路,他抬头看那一轮残月挂在暮夜之上,惨白白的光疏懒地照降下来,斜斜地映在容若的月白袍上,他跪在那里端正笔直,着实像个戏偶。

一片光明荧碧,他意绪空落早已心力交瘁,合着四下里的清寂渺渺,循此一声:“人有五轮: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立身之本乃夫言行可覆,信之至,推美引恶,德之至,扬名显亲......”

宵分已过大半,新岁里守夜的下人们又在曲廊两侧高高地挑起大吊灯来,前面两个丫头提着灯,雪梅被几个嬷嬷搀着,后面又一串长尾跟着四个丫头,宅院里一片火红,连丫头们的脸上也是红仆仆的,端的是满目璀璨,华灯如云,如此这般喜气欢哗地将她送回了西苑。

门处有丫头将堂帘一掀,顺时暖香之气扑面而来,她正提着袍子进门,稍一晃神觉得当下与她初入明府时般般无二,她心里琢磨大约不会有什么好兆头,合该是要走的意思了。

帘幕垂落,一进门就见到觉罗夫人端坐在上首,屋子里空落落的连一个陪侍的丫头也没有,她自己也早有了端底,知道接下来少不得做些了断,而容若那头也指不上了,究竟何去何从,身如柳絮随风飘,心似浮萍逐水流,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只能听天由命罢了。

此时,屋内寂静非常,也许掉地下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雪梅冲觉罗夫人蹲蹲福,立在下首低着头准备听训。

觉罗夫人一向假客套,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经过此事说话也愈发直截了当,“你们小儿女私定终身出逃私奔,这样的事在咱们旗下人家儿并不少见,话虽这么说可这各旗各户因婚姻屡出人命的也是不少啊,还不都是祖制闹的?可规矩在那摆着,谁敢有那个胆子闹腾?设若闹出来,最末后还不是折人伤脸的丑事!依着我的意思,还是表姑娘这边放一放手,你是两黄旗出身,虽说进宫当女官也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天恩的慈悲,皇帝那头更不用说了,将来为妃也是指日可待,姑娘的前程指定似锦。而容若呢,目下在我看来也只是小儿心性罢了,他在皇帝那里才见了头角,他们叶赫那拉氏基业不稳,如今盛衰荣辱只能靠这些后辈勉力而为,将来他在仕途上我和他阿玛还盼着呢。姑娘是善心人,你若将心比心的试想,天下父母哪个不为儿孙绸缪?你若心里有他,盼你能转念,从此和他撩个干净,让他对你死了心,才是你救他、想他好,与他不离初衷的本份,咱们阖家万安,自然是其乐融融,我也把你当亲闺女看,将来你再宫里我这里便是你的娘家人。”

话说到这份上已然再明白不过了,她知道这番意思下的暗示,此恩威并施是要她知情承情,彼此心照了。

最喜庆的日子口,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还有什么要表白的?人家老家儿看不上你,到头来还想怎样?再摽着冬郎不放,怕是要葬送了他的前程,此关乎家族兴衰,难道你的家是家,别人的家就不是家了么?愈发纵了性似的岂非还要把别人的家毁了不成?她微微低睫,鼻子一酸眼圈里不由发了潮,腹内的肠子九曲成结,心中忍痛,“自古女人都是逆来顺受的,我阿玛额娘得了那样的结果,我是有苦说不出只好服服帖帖的度势而为,如今碰到冬郎就觉着上意怜悯,让我还有个盼头,自然我是两黄旗出身,在婚姻上不能自个儿做主,可他撇不下我,我亦撇不下他,我知道这是劫数,是束手无策的无奈和悲哀,我一个姑娘家尽事勉力可谓周全小心,不想情不自禁竟惹下了这样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