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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颈玻璃(34)

作者: 李庸和 阅读记录

最近他又梦见了我,他说这是不幸的征兆,他开始感性起来,他说我现在像他的空气一样,他离不开我了。

我彻底止住了欲言又止的话,认为自己得再陪伴着开导他一段日子。

我陪伴阿齐度过了严重的不好的状态,直到他的失眠症和嗜睡症减轻,恢复了些活力。在他振作起来的时候,有一天他瞧见我在看警察破案的纪录片。他兴致勃勃地说,既然我那样喜欢警察和军人这种光明的职业,要不他考虑入伍,或者去考个协警再转正,让我和我的家庭更满意他。反正他现在有大把时间可以去做选择了。

我悲哀地凝视阿齐,说着他们有些人是警察世家,军人世家的话。

而你……你的父亲是什么?是监狱服刑人员,牵连三代的,你既不能做警察,也不能做兵。就像我们以后即使有孩子,一样受影响。那一刻我同情着他,可怜着他,也真想朝他说出后面这些话。

但我只拿他的年龄来搪塞,以及违背内心告诉他,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并且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去碰这种可能会牺牲的职业。

阿齐终于提醒了我,那个不肯面对现实的我,我迟迟想起了自己考虑过的重要的事情。

品尝过青涩又浓郁的爱情,我逐渐倒向了现实的水平面。那天他在屋里睡着,我叫醒了他,当面和他大致说,我不想过他那种日子了。

我们互相对视一会儿,阿齐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于是他才睡醒的慵懒神情没了,而出现一种超现实的清醒,渐渐的,和他过去的梦一样有些怪诞,他漆黑发亮的眼睛,他消瘦的脸都变了,顿时被寂寞笼罩,仿佛将永远笼罩下去,整个人被重回来的萎靡和懒散包围束缚,带回那无法挣脱的沼泽地里去。

阿齐微微颔首,同意了。

过去他身上有一种既老实又明亮的气质,也就是有种令女人能安心的感觉。此后,我可能再也无法感受到了。我只好最后一次拥抱他,跟他道别说,我走了,以后不再来了。

他同样和顺地进行道别了,甚至谢谢我陪伴他这么久。

我从屋子里出来,并没有走远。我暂时没力气走出去,无声靠在他看不见的墙壁一侧。接着我听见,他在放声念着什么,我小心翼翼看过去,他背对着门口,坐在那张一米多的床垫上,拿着自己的某本书进行朗诵。

我在一旁流着没有知觉的泪。

事实上,即使杜姨痛改前非仍然在世,阿齐也还清债务,我亦会做出现在的选择。我不在乎阿齐以前那泥地里的生活,使我心生恐惧的,是他直系亲属里有人坐过牢。假使我对阿齐负责,将来便不能对自己的孩子负责。我们生下来的孩子从一开始在某些未来里就被抹去了资格。

我已经二十几岁了,没有任性的资格了。但我时常有一种错觉,我以为自己才十几岁,但是十几岁时是不会喜欢我现在的心里路程,也不会想去承认我最终会变成现实里的大人,选择了未知的马路大道,而不是崎岖小路里的幸福。

我开始记恨我那份理智,它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它总是替我做出了平庸的决定。

而我终不会去告诉阿齐事实的真相,那就是我们离别的原因。他是一个悲观主义,我恐他会因此失去接受幸福的能力。即使我对其他女人自私了,成为了不知情者憎恶的罪人。

我和阿齐离别不久,在家人的安排下和别人相亲了。

倒霉的是这位先生的车出了点问题,我在车上睡过去,并未发现他开到了哪里去。于是我在那天见到了阿齐,他很沉默,就像我们分开那天沉默的神情一样。之后这位先生继续提起他之前的话题,喜欢什么车,了解什么车。

我对他说,我也挺喜欢车的。但是,我喜欢车却又晕车,所以忍受着呕吐去喜欢了。

聊得还算愉快,但是我和这位先生无缘了。

在阿齐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很容易厌倦感情的人,我很快厌倦了那些新的该死的相亲,在新的时候就厌倦了。唯一厌倦了又能恢复新鲜而反复想起来的,却是那个活得如蝼蚁般的男人——又贫穷又富有的阿齐。

后来我还相亲了不少次,有一天去相亲的路上,我记得那条路,记得无比清楚,在六月二十那天,我在厌烦的相亲中有些叛逆了。我明明想要拐进通往他所在的那条路,但是车流量大,我无法换道驶入,于是在那瞬间,我放弃了自己内心的叛逆。

六月二十那天,我开车的路上想换一条道路行驶,可因为错过了转弯,我和我人生里那些中规中矩的选择一样,直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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