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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西台记事(8)

李传虽说现在看过去有些落魄,却是煜州晋城内有名的秀才,也曾风度翩翩,出口成诗,不知能讨好多少女子的欢心,他若好好打扮,也算得上几分俊俏,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以读书人的话来说,是文人傲骨,以秦鹿的眼睛去看,便是满肚子墨水的酸气。

虽然想要去李传家说媒的人有不少,却无一人被他看在眼里,后来一次他出游,意外落水后被水冲入下游,被一个在河边浣纱的女子所救,那女子生得貌美,如仙女下凡,她将李传带入家中治伤,一家子居然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家,李传因为救命之恩也对女子心生爱慕,以玉佩为定情信物,回去之后便让家里人去女子家中提亲,不日两人便成亲了。

只是好景不长,李传才刚成亲没多久,几个诗社里的友人便因为写了反诗被官兵抓走,实则那也算不上反诗,只是为了押韵,提了一句西齐梁王爷的字,为了对比美丑,又以天赐已故几十年的一位纨绔王爷做了比较,正因为这一首诗,害得整个诗社的人入狱,李传因为成亲之事多日未去诗社,所以官兵没有抓他。

可身为文人,满身硬骨头,他偏偏不听劝,去了衙门敲鼓,为几个友人伸冤,结果自己也被抓了进去,这牢底一坐就是一整年,他被放出来后,陆洲晋城内的才子又出了一批,早无人记得当年以李传为首意气风发的几人,众人口中提起的,大多都是他们写反诗惹来的后果。

“蠢不蠢啊。”秦鹿说了一句,李传浑身一僵,嘴角挂着苦笑,也觉得自己很蠢。

分明已经过上了人人羡慕的生活,分明功成名就就在眼前,却为了几个诗社里的友人,却因为自己得了个秀才之名,便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日益膨胀,最终也为这满腹书墨所累。

“然后,你从大牢出来之后,发现你妻子已经死了?”秦鹿问。

李传咬着下唇,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涌出来了,他点了点头道:“是,我从牢中出来,也是县官赦令的,因为我家中父母得知我入了牢狱,身体日渐衰弱,我本就是普通人家,父母老了,妻子又弱,谁都扛不起这个家,家中银钱为父母治病花去了许多,就连吃米都成问题了。”

“好绾儿,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非但孝顺父母,甚至白日上山砍柴,我本与她爹娘说好了要给她幸福,却没想到却是害她最多的人。”李传颤抖着嘴唇低下了头:“我出牢的前一天,绾儿为了给我爹娘采药,在山中不慎滑倒,一头撞在了山石上死了,爹娘瘫痪在床,因为一日不吃不喝无药救治,也亡了……县令念我满门悲剧,送我出狱,可我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传伸手抓着鬓角发丝,有些崩溃道:“我安葬了绾儿和爹娘,本想就这么随着他们一走了之,死了算了,可那一日……那一日我看见了她,我看见了绾儿!”

“鬼魂?”秦鹿挑眉,又眯起双眼细细打量李传,这人不像是遇过鬼的样子。

“不!不是鬼魂!我触碰过她!”李传猛地抬起头,双眼含着泪,却满是笃定:“秦姑奶奶,我确定她是人,不是鬼!她的皮肉是软的,肌肤是热的,她就坐在那红花簇拥的轿子里,一颦一笑,生动得就和绾儿一模一样!”

“人有相似,或许你思念过度,出幻觉了也说不定。”秦鹿往后退了半晌,觉得这李传有些疯癫。

李传摇头,双手紧紧地握着:“绝不是我思念过度!当时我本想投河自杀,却见她就在河上拱桥,一行队伍好些人,十几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坐在了轿子上,她也在其中,被鲜花簇拥一团,身上穿着轻纱薄裙,即便浓妆艳抹,我也能将她认出来!奇怪的是我分明亲手葬了她,却又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她。”

“我瞧见了她,立刻冲上桥拦住了众人的去路,我抓着她的手,又是高兴,又是庆幸,可她却完全不认得我了,在我抓着她的时候拼命挣扎尖叫,让人把我轰走。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或许这世上当真有那么像的两个人,所以我偷偷跟在了轿辇的后头,一路跟到了煜州卓城,那些人将轿辇抬入了新开的一家青楼里头,青楼名万色。”李传道:“我娘子绾儿传统保守,不会进那个地方,我为最后确认一次,所以偷偷潜入过万色楼。”

“结果、结果真的是她!我与她朝夕相处,有过肌肤之亲,怎会认不出她来?”李传的声音有些哑:“就连她左边眉毛里的一粒小小青痣都在,如若真是相似之人,为何连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回忆当时场景,李传只觉得自己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看见绾儿的欣喜,却敌不过绾儿瞧见他时刹那的惧怕,于是她尖叫着喊人进来,万色楼里也有打手,下手特别得很,棍棒落在李传的身上,几乎将他的骨头敲碎,还是路过的一个公子哥儿瞧见了,说了句吵闹,那群人才停下了手,哄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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