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瑶记事(43)
今日吴忠信及吴凯进屋时，情绪都显得很低落。父子俩见了妆容一新的谢梧瑶，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无什么评论。谢梧瑶不禁新中暗自揣测，一旁的罗氏则看着她好笑。
一家人坐下用晚餐，饭桌上气压很低，吴凯没吃几口便放下筷子，独自回院去了。谢梧瑶想跟过去，被舅舅叫住。几个小的弟弟妹妹见了，饭桌上也不敢造次皆默默地低头扒饭。好容易一家人吃罢晚餐，吴忠信散了其他人，独将外甥女留下。
吴忠信在房内来回踱步，最后下定决心，颇有些为难地对外甥女道：“瑶儿，凯儿这次归来，成绩斐然，皇上对他十分满意，欲将云海公主赐婚给凯儿，作平妻。凯儿没答应，这事有几天了，一直瞒着你。今儿散了早朝后，皇上将我们父子留下，命凯儿暂时停职，几时休养好了几时再返朝。其实是在向凯儿施压。”一边是天家女儿，一边是至亲外甥女，他当然是向着自己亲外甥女的。可皇上那边他又得罪不起，吴忠信叹息。
谢梧瑶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反应过来，为何？为何会出这样境况？云海公主嫁谁不行干吗要抢别人的老公？！
吴忠信长叹一声，道：“云海公主是皇贵妃的爱女，皇六子的同母姐姐。皇宫之中，如今皇贵妃是皇上身边地位最高的女人，她提出的要求，皇上鲜有不允的。也不知云海公主为何就认定了凯儿，居然肯屈尊与你平起平坐。为父知道你和凯儿感情深厚，凯儿到现在都没松口，……但终究是圣意无法违逆。瑶儿，恐怕要委屈你了！”自己这个外甥女，从小孤单，体弱多病，少人关爱。娶她过门时，自己还曾想着要好好地疼惜她呢，可瑶儿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谢梧瑶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院中，吴凯不在，丫环竹子回说少爷去了书房。
她刚有了新希望，现实便来考验她！谢梧瑶无语，低头看自己这身行头，显得是那么的多余和可笑！
谢梧瑶一一扯下发髻上的饰物，望着妆镜中的自己冷笑：在她满怀希望地去迎接新生活的时候，生活无情地给了她一耳光！想起几天前吴凯曾跟她说起他此行的收获、他下一步的工作目标、他的理想时，他的眼睛那样闪闪发光，那样的意气风发！失去实现理想机会，他舍得吗？吴凯是个重情义的人，她从来都知道，但他的情义更多地是源于他的道义观。他没同意娶公主为平妻，这并不仅仅是因为顾虑到她，而是他所受的教育、所形成道德观令他迈过不去这道坎。他对她并不全是因为爱，而是源于责任，这责任能令他坚持多久？失去了事业，将来他是否会后悔、会怨恨？
谢梧瑶思虑澎湃，自己当何去何从？论感情论容貌论知心，她并不输给公主，凭什么就该她让步？就该这么牺牲掉她和吴凯的幸福？自己岂能就这么放弃？不是说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吗？
谢梧瑶拿定主意，什么也比上此时夫妻俩一心。心意一定，谢梧瑶也就没那么彷徨无助了，她起身命丫环们速去准备滋补汤。
既然如此穿戴无人欣赏，谢梧瑶索性脱下盛装，换回了家常衣服。之后，待汤水送来，谢梧瑶亲自端了滋补汤水，走去书房。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书房里没点灯，吴凯躺在一片昏暗里。
谢梧瑶推门进来，搁下汤水，点着一盏油灯。
那边吴凯不悦道：“出去！别让人打扰我。木晚，把灯灭了！”他以为进来的是贴身小厮木晚。
“是我，”谢梧瑶走过去，把汤递给他，笑容淡定地对他道：“凯哥哥，喝点汤，即使天塌了，也不能饿着肚子呀！”
吴凯见是她，无奈坐起身，接过汤，闷闷地喝完。
谢梧瑶取了帕子想帮他擦嘴，吴凯拿过帕子，自己擦了。
“瑶儿，让我一个人静静。”吴凯转开视线，往外赶人。可见他正心烦着，不想说话。
谢梧瑶牵起他的手，撒娇道：“凯哥哥，咱俩是夫妻，夫妻同体，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共同面对？”
吴凯无奈地苦笑，她还是个孩子呢。反握住小妻子的手，他慢慢地揉搓着。
吴凯不肯提，那么就让她来提。谢梧瑶道：“舅舅都和我说了，皇上要你娶公主。这也难怪，你的才华得皇上赏识，即便不是公主自己要求，只怕皇上也有此心要笼络你。”她竟然想到了这一层，吴凯不由认真地看向谢梧瑶。
“凯哥哥，你一定要顶住，瑶儿永远支持你！”仰望着他的绝美的小脸，对他是全然的信任和期待。吴凯情不自禁地伸手将谢梧瑶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她的额角。
谢梧瑶抿嘴一笑，缩在他怀中，继续游说：“凯哥哥，实在不行，扭不过皇上，咱就放弃这个尚书算了，咱俩走到民间去，游历山川，过简单幸福的生活。待闲散够了，再养几个孩子，再找几项新事做，依旧能施展你的才华，为国为民做出贡献。”她举了胡雪岩经商的例子。
谢梧瑶说完，吴凯只是应了一声。她再接再厉，列举分析了给皇家当驸马的种种不利，说了整整一车的话，最后又转回来道：“我想皇上应该是不会轻易放弃你的，只要你我坚持住，也许先妥协的是皇上，那样一来，一切就和原来一样了。”若真能如此，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吴凯沉默了，心中未有所动。首先谢梧瑶举错了例子，他最嫌弃商人；其次，云海公主并无骄横的传言，她在京中贵人圈的口碑，甚至比谢梧瑶的还好很多；最后，是否娶平妻，决定权在丈夫，妻子无权发表反对意见。
吴凯放开她，再次赶人：“瑶儿先回去吧，这几天我在书房休息。”
谢梧瑶遂明了自己的劝说根本没有起效果，心直往下沉。她和他的婚姻生活，刚遇到一点挫折，他便如此，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谢梧瑶黯然离去，行至门口，吴凯叫住她，道：“瑶儿，饭前你穿那身，很美。”
谢梧瑶笑不出，点了点头，待出了房门，泪水便溢出了眼眶。
此后，吴凯一连几日在书房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谢梧瑶却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说客。
稀客谢老太爷和谢老夫人首先到了，他俩和吴大学士聊完，便于谢梧瑶密谈。二老劝谢梧珏瑶安身立命，学会做人，讨好公主，同时牢牢抓住吴凯的心，千万别任性。继二老之后，隔天谢四老爷谢雪南和夫人黄氏也到了。两人表达的意思和二老差不多，不过警告的话就说得狠多了。谢四老爷谢雪南说谢梧瑶若敢不顾娘家和婆家的家族荣誉乱来，到时怪他这个当爹的无情。
又过了一天，皇四子妃谢梧珏将妹妹请到了皇子府，顺便为妹妹引见了正好在她府上做客的云海公主。云海公主和谢梧珏年龄相仿，举止高贵优雅，与谢梧珏姑嫂二人言谈愉快。
谢梧瑶一直没话。云海公主端起茶盏吃茶，谢梧珏见了起身告罪，说她要去看看自己的两小儿吃奶，请她二人稍坐。
待谢梧珏出去，云海公主示意房里人退下，仔细端详了番谢梧瑶，淡笑道：“妹妹容貌倒俊俏，难怪得凯公子看重。”
“公主过奖！”自进门给公主磕头请安，谢梧瑶就一直心头不爽。再听公主夸她以色侍人，她没法不冷淡地回道。
公主不以为意，笑道：“以前妹妹没来宫中走动，今日得见，本宫高兴，小小东西，当见面礼吧。”说罢，她褪下腕间的翡翠镯子，搁在几上，优雅起身，轻飘飘说了句：“你我不日就会再见。”
云海公主说罢离去，走过谢梧瑶时，忽顿住妮尔道：“被妹妹赶出府去的两丫环，本宫收留了。为相公留下子嗣是为□的本份，妹妹还小，以后本宫会慢慢教你！”
云海公主就这么去了，门口处不忘跟嫂子谢梧珏礼貌周到地告辞。
谢梧珏随后进屋，私下里劝妹妹：“瑶儿，越是显贵的人家，越是妻妾众多，姐姐还不是这样过来的？更何况妹妹是与公主平齐，这是多大的荣耀！”
“平齐？每次见面三拜九叩的叫平齐？”谢梧瑶恼道。周围没一个人支持她，她在强撑自己的同时，还要去应付自己这些个所谓的至亲！谢梧瑶面无表情、坚定地回答亲姐姐道：“我不跟别人共事一夫！不论对方的身份有多高贵！”
知道妹妹一向倔强有主意，却不想这般不讲理，谢梧珏叹气。姐妹俩不欢而散。
此后，谢府嫁出去小姐谢娉婷谢妩媚谢红纷等，不管在闺中时是否与谢梧瑶熟悉，皆系数来到吴府探视，表示同情之余不免幸灾乐祸，谢梧瑶疲于应付。
唯有谢廷玉，是无条件完全支持着她的。得知了消息的谢廷玉，曾苦苦地恳求他伴读过的皇六子帮忙，帮忙改变圣意。皇六子朱云熙自幼被皇上严加管教，他是不敢直接去找他爹皇上，便求到他娘皇贵妃处。皇贵妃听完始末，好笑道：“原来是她！当年安国公府娶媳妇，本宫帮的原来就是她！她躲过了冲喜，算她有福气好运气。现在就当她在还本宫的情吧！”谢廷玉算是白求了人。
十天之后，消瘦许多的吴凯终于走出书房，做出了他的决定。他请来自己的父亲和小妻子，对他们说：“我决定迎娶平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