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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禁遗事(8)

作者: 碎鸦 阅读记录

婢女弯唇一笑,“边疆告捷,匈奴伏降,陛下已启程凯旋。”

“真的?”

陆音眉已经喜出望外,反复追问起坐,收不住地一口一声“阿弥陀佛”。

日光暄暖,鹊上梢头,文朝皇宫攒了五六载的寒雪……

终于融化。

*

半月后,陆延亭携何振所统军队一路快马加鞭,班师回朝,已至都城一里开外的驿站。

疲马需补粮更替,陆延亭斟酌后决议先休整半日。

内外既定,万民生态仿佛一夜回春,陆延亭在驿馆外饮水,连道旁草木都恢复了生机。

他低眼望向胸口,衬底衵衣洗过数回,渴饮多少匈奴血,连那一“梦”字都被染成了红色。

遥望灵山,此刻只有一个念想,他归心似箭。

何振倏然打破宁静,仓皇失措冲了过来。

陆延亭垂下羊皮水袋道:“何事?”

“朝内派人来报,三皇子起兵掀叛。”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日清晨。”

陆延亭掷掉水袋,迈向缚在馆柱边的马,“立刻回宫。”

何振滞在原地,欲言又止。

久不闻身后人赶来,陆延亭皱眉顿步回头。

“还有一样事……”何振犹豫道。

“说啊!”隐约的不安使他登时方寸大乱。

“三皇子挟持了公主……”

何振只感到言语未尽,那头脱绳的马旋即蹬蹄长鸣,等反应过来后,陆延亭已飞奔向宫城。

*

陆延亭只觉好似从未赶过这么长的路,走不到的尽头、回不去的家。

宫门终于现身在眼前,未等守将看全他的面貌,他已嘶声高喊:“开宫门,让我进去!”

马悬飞四蹄冲过宫门,入眼是满目兵戈残尸。

陆延亭一径赶往迦南阁,胸口憋着呐喊,张嘴间无法出声。

阁内,三皇子陆延川执刀逼在陆音眉颈前,一立一跪,望向阁门之外。

笼灯红絮摇曳,陆延川恶声道:“你可知旁人都如何骂你?”

“再世妖媚,狐惑宫闱,违悖三纲五常,欺灭列祖列宗!”

陆音眉波澜不兴地微笑。

其实她不知这一切,他一直把她护得很好。

“你怎么没有反应!”被她的平静惹恼,陆延川怨恨欲狂。

陆音眉笑,抬眼望向笼灯道:“所以你永远成不了大业。”

一声怒喝,陆延川忿然将她一提拖至阁外。

阁门砰然被撞开。

陆延川豁然狂笑着对来人道:“陆延亭,你肯与我换吗?”

“把帝位给我,”他剑刃又往陆音眉颈内捺了几寸,“这贱人给你。”

“延川。”陆延亭第一次卑下直唤兄长名讳,惶惶踉跄跑了几步,被陆延川喝止在原地。

“何振正率万乘兵马赶回,大势已去,你莫要轻举妄动。立刻降伏,日后我封你做藩王,至死绝不打扰。”

陆延亭急喘道,绷着身子不敢动弹。

视线朦胧间,陆音眉对他无声一笑。

“你会吗?”陆延川震躯大吼。

墙外短兵相接,清脆响音好像木鱼声声。

陆延亭将欲开口再言,陆音眉忽而轻轻摆头。

他一怔,五内如同火舌滚烫过去。

“眉儿别动,皇兄求你。”

“皇兄。”她唤回去。

已经足够了,她想。

这一生深宫内外多少诡谲,他让她活成了寻常百姓之女。相依相守,平淡有过热烈有过,终究痴恋不渝。

往后的路只难不易,倒不如换她来庇佑他。

苍云悬停,天外闷雷般的马蹄渐次靠近。

陆音眉颈沿刀刃一抹,笑道:

“笼灯可以摘了。”

*

崇化二十四年六月乙巳,太子延亭即位于高庙。丁未,袭号曰皇帝。后八年冬,崩于长清宫。群臣顿首上尊号曰太宗皇帝。

即位前,其性暴戾恣睢,昏庸顽昧,弑兄屠城,民无聊生。然其功绩赫赫,自将击匈奴,铲诛阉宦,力挽狂澜于既倒,拔都城还后即天子位,杀皇子延川。

恐忧复国大将何振、相崔继结私朋党,功高盖主,即位八月诛之。

太宗在代,勉人于农,布德偃兵,政简刑清,四海承运,八荒太平。志尚佛理,忧病缠身,晚景渐荒。毁誉参半,功过时难辨,待后人定夺。

孝成公主,皇宗室女,生卒不详,殁后追谥,厚葬于灵山。公主陵与长清宫一轴相望。太宗刻所立石,其辞曰:

长卧灵山顶,风雪不相侵。

*

陆延亭弥留之际,在佛乐烛光中梦回前尘。

“见过何氏吗?”

“见过,很娴雅……该会是个好皇嫂。”

“我不会娶她。”

“为何?”

陆延亭朝床帐伸手,曲起食指悬空刮了一弧。

“为了陆音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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