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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赎(456)

作者: 醉蓊 阅读记录

雪姨将一切都收拾利落了。狮子狗跳下小杌子,摇动尾巴爬在地毯上,好像知道将要离别。玉凤在厨房紧锣密鼓地烧制菜肴,阙美娟在一旁搭手。菜是江南著名的菜肴,一共六道热菜,六道凉菜。每碟每盘皆丰盛诱人。六道热菜是:台州三门青蟹美(芝士焗蟹斗)、山珍佳肴赛熊掌(踏雪寻梅)、海中蛟龙今腾飞(兰花龙虾)、州官更品天仙配(笋茄扣肉)、文旦玉波亭中歇(古鼎文旦海鲜羹)和人生尊荣苦寒来(松果目鱼花)。六道凉菜又谓曰:八宝江鱼肚、松露跳跳骨、山药酿凉糕、兰花扇面鱼、香椿蛋皮春卷和蕨菜炝腰花。

大家落坐以后,上官仁与夫人梁婉容给雪姨敬酒。雪姨酒力胜佳,三杯五杯自不在话下。而一桌丰盛佳肴让人大饱口福,实乃美酒玉杯香佳人。我仅管被上官灵童拖持,但还是深情地给雪姨敬了两杯酒。不仅有上官仁、梁婉容、我和上官黎等人,玉凤和阙美娟也在坐。以上官仁之意,雪姨在山庄其间,两位下人,恪尽职守,本本份份,深讨雪姨的欢心。

餐桌上的雪姨,明珠生晕,眸炯目妙,恰海棠春日熠熠生辉,恰琼花秋暖艳艳夺芳。雪姨两腮红润,两只眸子闪烁着快乐的笑意,抬臂落手之间,让我感叹是一种娴雅贞洁之人。昨天晚上,雪姨来到房间,为我疏通情绪,做了一夜思想工作。她说上官家是名门望户,无论上官黎做出怎样有悖于道德和人性之事,也要以大局为重,不要意气用事,害人害已。我明白雪姨的意图,虽对上官黎不守婚规、不守节操之事恨之入骨,却因她的一袭话,有所顿悟。

雪姨望着喜欢凝思、伤愁的我,轻轻握住我的手:“茵茵,人的一生是短暂的,你喜欢光明,偏得到黑暗;你接受黑暗,造世主又给你光明!人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很多时候,人力无法挽回。”我眸中盈盈带泪,似要默默溢出。上官灵童不安分地在我怀里挣扎,有时会啼哭两声。阙美娟直起身,抱着上官灵童。“雪姨,昨夜你都告诉我了,不要再说了。”我怅惘地说,然后,拿起酒瓶再给她的酒盅倒了一杯。

上官黎一脸含忧,冷郁地问:“怎么雪姨的话不爱听吗?”我放下筷子,拿纸巾在唇上沾了沾。梁婉容笑道:“茵茵,雪姨是为你好嘛。再说,别让雪姨看了上官家的笑话,看你和黎儿的笑话。”上官仁给雪姨夹了一块芝士焗蟹斗菜搁在碟中。雪姨拐绕话题,问:“上官嫦何时回来?”上官仁回道:“要到十二月份。昨天,她还打来电话询问你哩。”雪姨悠声叹气地道:“她是见不到我了。等来年吧,有时机我还会来山庄的。”梁婉容问:“你回北京以后,上官嫦不是能在北京见到你了?”雪姨品尝碟中小菜,上官仁笑道:“一个在苏庄,一个在棒伯,还是有些距离的。”雪姨笑道:“她会来看我的,你的姑娘我最了解。”萧老太太吃毕午饭嚷着直说犯困,梁婉容问是身体不适、还是昨夜没休息好,萧老太太说是身子不适。上官仁思谋半天,觉得应是季节更替,气候反常所至,于是要求阙美娟搀扶萧老太太回房休憩。雪姨温声呵语地给老太太告别,絮絮说着极富人情味儿的话。萧老太太懵懵浑浑,也算是应了她。大家望着萧老太太步履蹒跚,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为此感到一阵伤痛。上官仁问雪姨:“几点钟的客车?”雪姨回道:“三点半!”大家一看尚有些时间,收拾完碗筷,抹干净餐桌,坐在沙发上小憩,絮一些话无关紧要的话。上官黎则回了雪琼楼,揉着发乳洗了头,换了一件厚T恤,是米黄色兔绒制的,一身劲爽地返回毓秀楼。

下午三点钟整,雪姨同大家告别,拎着一只枣泥色红酸木箱子,头戴一顶嫣红大檐帽,一身劲利的白色休闲套裳,站在兰蕙园里一条水墨方砖上。大家一一同雪姨握手,目光中充满惜别之意。

大家送走雪姨,上官仁和梁婉容前往雁归楼。我抱着上官灵童伫立兰蕙园。阙美娟问:“淑茵小姐,不歇息一会儿吗?人都走了,只剩下小姐你了。”我睨了四周一眼,望见竹茅楼外姒丹翚同一个男人嬉骂,于是漫不经心地走上前。姒丹翚蓦然望见我,赶忙将那男人一推,那男人就飞快地走了。我问:“丹翚妹妹,那人是谁?是个工友吗?”姒丹翚脸上浮出一片绯色,拉住我,往一株黄桷树下站了站。黄桷树枝繁叶茂,像一把伞遮在头顶上方。四周竹影沁心,花气空蒙,烟痕淡沱,涌动使人泛懒的气息。一只灰头鹀在浓荫间扑楞着翅膀。姒丹翚扯了扯身上的黄褐色咔叽衫,笑道:“淑茵姐,你肯定多心了。他是个工友,我们只说正儿八经的事。”我说:“昨天,听说两个青工因工资之事,与上官先生闹得沸沸扬扬,是当真的吗?”姒丹翚平心静气地望着,忧声叹道:“是有这么一档子事。两个青工嫌活儿多,发牢骚呢。”我凝眉一蹙,思虑道:“这种情况是个别现象,还是普遍现象?”姒丹翚道:“应该是个别现象。上官先生给的工资不低了,只是工友捕风捉影心不踏实。”正说话呢,尕娃子抱着一盆洗净的衣裳,走出竹茅楼:“丹翚姐快来呀,给我搭晾衣裳。”我一看,尕娃子高高挽起袖管,露出半截小臂,一头汗珠。我大声问:“你自己洗的衣裳吗?”谁知,尕娃子置若罔闻,只顾背转身拿起衣裳往晾绳上搭,衣裳上的水珠淅沥地落在水泥地板上。此时,他暗暗想:在黎哥眼里,只怕自己就是一只臭虫,只要他轻轻一捻,自己将会粉骨碎身。谁让我尕娃子命苦哩,如此便水来土掩,火来水浇吧。“淑茵小姐问你话呢,你装什么聋,作什么哑?”姒丹翚说着,拎起衣裳在空中抖了抖。尕娃子望望我,脸上红得像个猴屁股,窘得嘴角也歪斜了。我故意抬高声调,再次问:“尕娃子,是在生谁得闷气吗?你不认得姐了?”尕娃子依然不作声,只一件件晾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