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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3)

作者: 两只蜗牛 阅读记录

现在医院里最不缺少的就是那种下了病危通知书然后躺着连上心电监护仪默默死去的,或者躺病床上一筹莫展地跟病魔斗争上几个月最后形销骨立精疲力竭死去的。如此对比,还不知道前者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幸运。

她慢慢地从想死不能死的孤独愤恨,到现在纠结着死不死的羞耻无奈。

所以说人其实不怕死,是怕死这个过程。人也不怕死前那一秒,就怕死前那一个月。

人其实最怕活着。因为越活着,就越想活着。

说到底她还是亏了一点,这位陆小姐出生于94年9月1日,比她还大了四岁。人生中最宝贵的四年青春变成了魂穿过来的时间代价,像一根恶毒的鞭子,她被一把赶进一个陌生的躯体里,顺便还要被踹上一脚,直接一个踉跄从青葱校园跌进庞杂社会里去。

温暖现在每天对着电视或者天花板发呆,连手机都失去了兴趣。她的单人病房里每天都会开着一截窗缝,鼓进来初夏微热微燥的风。微风拂面,她会转头往外看一眼,湛绿的树叶互相摩挲,摩擦出一股青草汁的气味。

这股味道盘桓在她的病房里,冲淡掉一点消毒水的味道,此消彼长,相互周旋。最后这场战役在陈慧仪拎着保温盒进来的空档宣告结束,开门时通道里的味道卷土重来,彻底将这股青草味碾压得寸骨不留。

陈慧仪连每天拎进来的保温盒都是不一样的,红色的白色的银色的,但日子久了里面的东西还是大同小异。今天送来的是鸡汤,里面加了支高丽参。

温暖这些日子把大大小小的补品都给吃了个遍,国内的国外的,市场上高价售卖的或者哪片山头旮沓里挖出来的,味道不尽相同,但效果倒也没多少两样。

陆启华陈慧仪两夫妇倒是和睦得很,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每次进来都要互相关心几句,顺便“争执”一下今晚谁陪床。

这跟她自己的家还是有两样的。

手机微博里依然会有某位大大的消息提示,今天她更博说:“难道我们家傅尘筠小姐姐不可爱嘛~”

傅尘筠是轻语新文的女主,不过温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文了,她瞥了一眼,还是没有去看文的欲望。

她想起来轻语倒是也在津州。但几秒后又想想,这又关她什么事。

现在的年轻人常说一句话:我又不相信爱情了。但这也大多是句玩笑话,即便是那些带点酸味的例如“脱贫比脱单更重要”这样的话,也依旧掩盖不住绝大多数的年轻人们那颗蠢蠢欲动的想谈恋爱的心。

相不相信爱情跟谈不谈恋爱没有关系。

至于相不相信,温暖心里也没有谱。

一路走来,她觉得平常人的家庭不说和睦,那也该是和平的。但她家就不一样了,自打记事起,家里的吵架打闹就没停过。从经济拮据时因为钱的斤斤计较,到状况好转后因为生活习惯和责任分工的互相扯皮,她从六七岁到二十岁,一个观众都累了,俩当事人还精力无限誓死不休。

她在小的时候特别羡慕那些在和美家庭里长大的孩子,羡慕她们的乐观热情阳光,羡慕她们的父母礼貌又谦逊,大概也就像陆启华和陈慧仪那样吧。反倒是在长大了习惯了麻木了之后,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就好像是那些年随意掉下的几颗眼泪,滴在纸上用手一拂就失去踪影了,但纸面上的凹陷和僵硬终究还是在的。

小时候她还会想,她的父母究竟有没有过爱情啊?但长大了也就懒得去探究这个毫无意义的答案了。

赫尔曼·黑塞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情,那一定是因为你。

她不知道在如今这个荒唐的人生里她还会不会碰上所谓的那个“你”。

那么轻语算不算?她也不知道。

陈慧仪拍拍她的肩,说汤都要冷掉了,还不喝。

温暖垂着头把汤喝完。其实也没有冷,刚好就是温的。

温暖开始发呆的时候陈慧仪坐在旁边就会劝劝她,要不多玩玩手机。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作为父母的会劝自己孩子多玩手机。

其实她从前一直用的手机是黑色的,每次解锁的时候按一下home键。后来陆启华买了个白色的新款给她,不用指纹用Face ID,她到现在都习惯性先去按一下屏幕,发现不行才把手机举起来对着脸。反光的屏幕有时候映出她如今的脸,她到现在倒有些木然了。

有时候她拿着手机看看,觉得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物件。但这个物件身上承载的高科技偶尔会来提醒她,她此刻拥有全新的身份。

大概身体是有记忆的,记性太好就变成了人的烦恼。如果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忘掉,每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么人会不会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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