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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腾(5)

作者: 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走出北国剧场,曹明子挽着她的手——她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发都舒服熨帖——两人讨论着台词中彼此最喜欢哪一句。

“我喜欢那句‘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曹明子说,十月的金秋。

“我喜欢……”汪袤云开始犹豫。事后想起来——当她能想起来了,能忍受那种灼伤去回忆了——她还是不喜欢自己那一刻的迟疑和忐忑。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哪一句?”曹明子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想给你一切,可我一无所有。我想为你放弃一切,可我又没有什么可以放弃。’”

汪袤云觉得自己的声音几乎在颤抖。可能实际上并没有。又害怕心跳被听见,又巴不得被听见。

“那太残酷了。”曹明子说,“不要给爱那么负担,爱不应该是负担。”

汪袤云听了几乎要窒息。我多希望和你一致,和你有点不一致我就害怕我会失去你。

“那么这句呢?‘爱情跟喜剧,体育,流行音乐没什么不同,是为了让人活得轻松愉快的。’”

曹明子笑了,“你不需要为我这样,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那是你的喜欢。”

汪袤云真想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但那太傻了。于是她说:“那我还是喜欢‘如果我是法官,你的好恶就是我最高的法则。如果我是神父,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天堂。如果我是哨兵,你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口令。’”

正好走到马路边,汪袤云转过来对曹明子道:“这就是我想对你说,你明白吗?”

她到底没有喜欢错人,她想,曹明子登时明白了。

但她还是喜欢错了人,曹明子拒绝了,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张皇失措。

最错恐怕还是她自己,当场道歉,送曹明子回家,之后曹明子不主动联系她,她也不主动联系曹明子。夜不能寐的十一月,她躺在床上想曹明子为什么要拒绝自己。惊吓?也许有也许没有。我冲动?也许是也许不是。别的追求者?也许有也许没有。她反感?也许是也许不是。

我不够好?

是的。

一个月的沉默之后,十一月初的曹明子在工作对接上终于还是要找汪袤云。沟通完,电话里,汪袤云提出,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吧,然后趁机道歉;曹明子拒绝了。汪袤云从曹明子语气里能明白这不是在拒绝一顿饭,而是在拒绝一个尚未等到回答的问题。

曹明子还想要在电话里说些别的什么来找补,汪袤云立刻打断,说好的,没事不要紧。然后挂断了电话。再也没打。连应该出现的迫使她们联系彼此的工作都没有。

那年冬天是不是特别冷,汪袤云忘记了。十一月底,养母去世了,她回家办完丧事,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于是接受了新的任务,出国去了。一走,直到2007年年底,那个南方太冷太冷的冬天,她才回来。

飞机上,睡不着的汪袤云拿出耳机听机上节目。在欧美音乐里找到了Tom Waits的《If I Have To Go》。听着听着,热泪盈眶。2007年秋天的西雅图已经很冷了,她无意间听到了这首歌。按理,这是一首听完就应该走了的歌。她已经走了很久。走的时候一句话没有对曹明子说,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希望曹明子忘记自己还是记得自己。就像突然就冻住一样的离开。然而直到听到这首歌,她这一番别离,才在异国他乡的深秋彻底完成。

她的难过于此才结束。于是她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了。

此刻她两鬓都被热泪打湿。

如果没有回去,会不会一切不一样?

可能也不会。每次看到曹明子的身影,她都会忘乎所以。不论她多大,曹明子多大,曹明子永远符合她的审美,她并非永远忠诚于一个种风格,而是忠诚于一个人。

☆、三

想要去爱一个人,相信自己有爱一个人的能力,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汪袤云回到北京的时候,回想三年前自己,感叹自己其实不够成熟。这三年里偶尔她也会想,如果曹明子当时真的接受了自己,自己会做些什么?也许曹明子会接受的是现在这个自己。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三年她只是在努力工作,不曾打听曹明子的消息。刚刚到北京的时候,住处未定,工作又忙,顶头老板道那就安排你们住隔壁丽兹,啥时候搞定住处了再走。休息日的白天走出房间,还未繁华起来的金融街,人影寥寥。她双手放在毛呢大衣口袋里,一路漫无目的,最终在刚开业没多久的连卡佛的橱窗前停下脚步。

汪袤云很好看,有南方人的灵秀与北方人的挺拔。若打扮起来,也是美人,只是她自己懒得,穿衣风格尚简洁,头发从来都是长直发过肩,偶尔扎起来罢了。她有优秀审美,但不喜欢逛,购物欲弱。使她停在橱窗前的不是里面陈列的华服手袋,而是橱窗前的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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