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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腾(23)

作者: 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在天台坐到很晚,直到繁星满天,一直都很清醒。直到去睡的时候,方才彻底明白伙伴说的话没有错。“今我不乐,岁月如驰。”或许放开这些、太多太多的无谓的东西还不算完,在这一生的苦旅结束之前,还有办法找到一些真的、不会离开的快乐。

过去是你否认或遗忘都不能的东西,只有接受,才会快乐。然后她一根一根地将从加拿大带回来的那盒火柴划燃,在指尖捻着直到基本烧完,再划燃下一根。

一点火苗,一点火光,燃烧,熄灭。燃烧,熄灭。燃烧,熄灭……

汪袤云回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心想明白了,但头疼没有结束,从西藏回来之后还更严重了,她以为是颈椎与缺氧的并发症,于是去看医生。

“就走了?”汪袤云告辞离去,曹明子诧异道。

“是啊。我住四季。”

“一来就选择最贵的,肯定是我上次亏待你了,你怨我,现在都不给我一个机会弥补了。”

汪袤云笑起来,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我就是懒,四季附近好吃的多啊。”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并不停下。曹明子方知道她执意要走。何况汪袤云骗她说还要去芝加哥处理一些事情,也就不强留了。只是边走边念叨道:

“好吧。但下次你要给我这个机会。”

汪袤云不敢转头,甚至不敢说话,只是用鼻子发声,“嗯,嗯”。

幸好房子够大,走到门口的时候,汪袤云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和眼睛,uber快到了,曹明子叹口气道:“千里迢迢绕一大圈,就是为了看看我,就这么一下午?”

汪袤云点头,微笑。“你知道我的。”

其实你不知道。

曹明子大约有些伤感,但还是控制住了——用一个低头——然后直起身对汪袤云说:“我们都会好的。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什么。”

“…….好。”

“我走了。”

“好。一路平安。”

“嗯。”

她刚转过去,就听见后面曹明子说,“我会去北京看你。”

她本来只想点头,后来又觉得何必对自己和曹明子如此残酷呢,于是认真地转过身去,露出由衷的微笑,“好。”

但是不能说“我等着你”了,因为大概等不到了。

如果我注定失约,我就不会与你约定。这就是我,始终以某种方式在爱着你的我。

☆、十

人一生中,大约会为许多人事物流泪。其中大多是哭失去。

哭求不得的恋人,哭留不住的亲友,哭青春小鸟的羽毛与挡不住的浪潮。

最后,哭尽了一切的哀亡与失去,一个人会哭自己必然到来的死亡。

从西藏归来,一直头疼,她以为自己颈椎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加上可能缺氧受了什么损害,结果一个CT扫下来,医生很无奈地通知她两件事:头疼很可能是因为她的大脑里长了个肿瘤;她需要再做别的检查。

那时她虽受震动,但依然保持着理智,与医生探讨了往下的各种可能性和治疗方面,平静地均等地看待着每一件。医生安排她住院,她第一时间去请了个护工。护工很诧异,你好手好脚的年轻人,至于吗?她说,我一个人住院,迟早需要你,不如现在就和你说好。

自己心里想的也是以防万一。

一天又一天的检查过去,CT,核磁共振,脑波图,最终的答案是恶性肿瘤,而且长在一个不能做手术的地方。此时的医生已经换了一个,与汪袤云差不多大,认真地对她说,第一,要做手术,切一部分是一部分,然后我们再做放化疗。第二,严格地说,我们发现得有点晚,我们……

“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汪袤云坐在病床上问道。

“专业上我们管它叫胶质母细胞瘤。”

“我还有多久可以活?”

“一般12到15个月。也有一部分病人可以活五年。都看预后的情况。手术的时候我们可以尽量把癌变的部分都切除,然后使用放化疗控制——”

医生在说什么,她没在听了。她的习惯是按照最坏去考虑和安排一切,然后奔着最好去做。12到15个月,她需要安排的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也有很多,这件事可以找这个人,那件事或需要托人……

“你觉得怎么样?”医生问。

“好,就按您说得来。我们准备手术。”

“你的家属呢?”

“我是孤儿。我的养母早已去世。我在世上没有亲人。”

医生沉默了。

“没事,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汪袤云离开曹明子家,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在温哥华休息了两日——在离曹明子近的地方休息——然后回国去了。回国,入住一早托人留好位置的私人医院,专心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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