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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61)

天气越来越热,祁因其实不太喜欢夏季,一来剩菜容易坏,通常前一顿吃的放到下一顿就不能吃了;二来这季节她妈容易生褥疮,这些年一到夏季无论她多勤劳翻身擦拭,褥疮就是如影随形,怎么都好不了。

林医生说这褥疮不能怠慢,它是组织溃烂的征兆,每年死于褥疮的人数有好几万人。

“而且你妈妈经过两次手术,情况越来越好了,康复治疗正是关键的时候,你要积极配合。”

林医生其实完全可以不用担心,祁因比谁都希望她妈妈快些好起来。

就算手术很成功地让她能挥动手臂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打人泄愤,又让她精神振奋一顿能吃两大碗饭,越来越庞大的身躯教人翻身也费劲,但祁因并不觉得难熬。

妈妈能快点康复对她而言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

她拿来脸盆,把林医生开的药水和温水搅和在一起,浸在毛巾里给她妈妈擦身。

累了半天总算将外用的药擦遍了易溃烂的后背和臀部,正要擦腿后的时候见妈妈嘴唇开裂了,一道道的血口扎眼。

她大清早出门买菜做饭,收拾后去医院拿药,周末医院人多,光是中药房门口就排了大长队。

祁因站在队尾耐心等着,半天没能往前走。

她看见前方有人不断插队,一开始还能忍着,好不容易要到她了又有个中年女人插过来把单子往取药口一拍,理所当然地等着拿药。

祁因说:“请你排队。”

中年妇女看她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根本不动。

“请你排队。”

祁因又说了一遍,那人就开始用乡下话大剌剌地骂起来。

祁因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脏话,迎着她动也不动,继续坚持让她排队。

“排队排队,不排队不给药!”药房里的人被吵烦了,冲外面喊了一句。

那女人还是不走,站在队边上骂骂咧咧。

祁因拿完药后她迅速挤上去,走出医院大门时听见她和药房里的人大声吵架。

回到家后先做饭,喂杨素吃完后她再吃,洗完碗筷之后天都黑了,又要上药。

大周末忙得团团转,忘记给妈妈倒水喝。

“妈,喝点水吧。”

杨素躺着喝水容易被呛着,将她扶起来又太艰难,两次手术之后她状况的确好多了,起码吞咽动作没问题。

祁因买了一包吸管让她吸水喝。

祁因将水拿过来把吸管放到杨素嘴里,杨素一开始没吸,祁因再问时,杨素一挥手打在祁因手背上,水杯马上被打翻。

祁因看着地上的水迹又看向她妈妈。

杨素眼珠在转来转去,表情没变,也不说话。

她不能做更复杂的动作,而抬手阻隔或者打人的举动倒是越来越驾轻就熟。

祁因拿扫把把玻璃渣扫干净,换了塑料水杯再倒水给她,重复着:

“妈,喝点水。”

林医生说杨素现在能够简短交流了,如果她不想说话也别勉强她,一切以她的心情为主,心情好了病才能更快好。

上回那样的跌伤情况千万不要再出现了,跌伤会到什么程度我们谁都不好说,特别是像你妈妈这样下半身萎缩脂肪都储存在上半身的情况,尾椎的压力更大。

病人嘛,生病都会有情绪,会闹,你多宽容宽容就好。

林医生说完之后看着祁因点了点头,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倒是很镇定。

“你都记得下来吗?”林医生怕小孩子理解能力有限。

“嗯,记得了。”

祁因说,“就是凡事让着她就行。”

杨素喝了两口水后祁因一鼓作气把药涂了个遍。

她将满是药味的脸盆端到窗边宽敞的水泥水池边,“哗啦”一声将水倒了。

今晚要早点睡,明天还得带她妈妈去医院复查。

妇联那边不可能一直都来帮忙,需要帮助的家庭千千万,她们本来就很忙。

厂工会上个月也解散了,厂里空了一大半,从二楼望出去本是万家灯火的夜晚仅剩几盏零星的孤灯,杂草都长高不少。

她知道不能一直依靠别人的帮助生活,最近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她站在窗边发呆,目光落在楼下的某个人身上。

路灯下王昱童站在那儿。

祁因愣住,眨眨眼,晃了晃脑袋再看,她还在那。

“祁因。

“王昱童轻轻喊了她一声,声音里又疲惫又兴奋。

将脸盆一抛,祁因手都没来得及擦干就冲下楼了。

夜色之中双手插在口袋里,穿着陌生校服的人的确是王昱童。

祁因觉得自己在做梦:“你,怎么回来了!”王昱童红着眼睛说:“我想你了……”没有想象中再相逢时的激动,祁因居然质问她:“你从北京自己跑回来的?你跟你爸妈说了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