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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余情(53)

角色已经换了过来,从前是连翘妥协、退让,现在变成了蒋凤麟。

连翘手里的纸已经揉作一团,指尖微颤。

她用额头抵着墙,冰凉的触感可以冷静她的思绪,她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我很好骗?”

“翘翘?”

“我见过他病发的样子,只要见过一次的人,都不可能忘记。我又怎么能以为,他做了手术就会安然无恙,他在美国并不会好过,只是不想让我再为他操心,想我卸下包袱,想成全我和你。”她想起在书房见到的那个匣子,想起贺骏驰在机场那儿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想说的话大概永远不会说出来。

“正如我当初想成全你一样。”

原来是因为相似,所以彼此相投吗?

“我不能让琪琪忘记这个爸爸,我也不能忘记,蒋凤麟,你要怎么办?我和你能怎么办?”

连翘的负罪感太重,她在自己和蒋凤麟之间划了一道又一道的障碍,好像只有他们分开了,只要她不幸福,才能对得起所有人。

蒋凤麟认真地低喃:“我可以怎么办?我只能陪着你。”

一直,永远。

过完年春天就来了,绿枝满树,百花缤纷,老宅门前的老树都抽出了新芽。

琪琪和布丁在树底下玩的时候,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鸟,布丁还用嘴去舔它,被张伯见到了赶紧捡起来,布丁不满地摇了摇尾巴。琪琪就一直跟着张伯,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那只褐色花纹的小鸟。

“爷爷,小鸟怎么了?”

“这是麻雀,它受伤了找不到家了。”

“我给它呼呼可以吗?”琪琪说着就踮起脚要给麻雀吹气,“我可以和它一起睡。”

张伯笑了,摸摸她的头:“可是它会想妈妈的。”张伯眼睛不够使,就让保姆阿姨给麻雀伤了的地方涂了药,先用笼子养着。

琪琪每天从幼儿园回来就会先去看麻雀逗它玩,等知道它要被放走了,还闷闷不乐。

蒋凤麟知道以后就跟琪琪说:“咱们给小麻雀做个房子,以后它可以带妈妈回来住,好不好?”

小丫头这才高兴了。

连翘以为蒋凤麟是去外面买现成的鸟巢,没想到他居然找了工具,真的准备自己做,还专门画了图纸,她才想起来他原先就是会这个的。

刨木板、钉钉子、上油漆,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老宅回响了几天,小鸟巢的颜色还是琪琪选的,那天连翘从店里回来,就看到一大一小在草坪上打滚,琪琪身上的衣服都是星星点点的油漆,蒋凤麟也一样,连脸上都有白的红的颜色。琪琪整个就坐在他的身上,脏兮兮的手就往蒋凤麟的脸上抓,他也不恼,任女儿捉弄,只是一味地笑着。

“琪琪!”连翘板着脸喊了一声。

小美琪身板一缩,两只作怪的小手赶紧地背放在身后,见连翘走过来,她下意识就往蒋凤麟怀里钻。

连翘本来想把她抱过来的,结果小丫头不肯,抓着蒋凤麟的衣服,脑袋晃来晃去:“不要妈妈!妈妈好凶,我要爸爸……”小孩子学习模仿能力强,上了幼儿园以后,琪琪学说话的速度更快了,经常蹦出一些新词语。

她这么一说,连翘和蒋凤麟都愣住了,还是蒋凤麟先反应过来,见连翘看着他,他举着还自由的手苦笑:“我发誓,不是我教的……”

从那天起,他就没再提出过登记的事,也没再勉强琪琪叫自己爸爸。

“怎么弄得全身都是,油漆很难洗的。”连翘只是皱着眉说了这么一句。

蒋凤麟心漏了一拍,然后隐隐欢喜,她这是……不生气?

“我来抱她去洗澡吧?”

蒋凤麟刚要说话,发现衣服被扯了一下,低眉看到女儿正巴巴地瞅着自己,小模样可爱极了,他莞尔一笑,把孩子抱着站了起来,推着连翘走到树底下,指着父女俩的劳动成果给她看:“瞧见没?我们下午就做好了,颜色是琪琪选的,这丫头好像很喜欢画画。”说着就很得意,“漂亮吧,咱们的孩子就是聪明。”

这是自家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

连翘抬头看到树桠上挂着的小鸟房子,人字顶是红色的,下面配了白墙,还有个放鸟食的兜子涂了蓝色,是挺别致的。

其实他们没有刻意引导孩子喜欢什么,或者要做什么,不过幼儿园的老师说,琪琪喜欢拿画笔,虽然现在只是画的简单的线条,可是有兴趣是好事。

现在贺骏驰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信,还会寄一些孩子的玩具回来,多数都是问琪琪的事,连翘就把琪琪画的简笔画涂的色板卡都寄给他,他写的信就收在一个铁盒子里。

她在认真地教琪琪她有两个爸爸,教她要感恩,要珍惜。

有时候她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爸爸,女儿有两个爸爸,也应该满足了。

第45章 昔日

连翘敲门进去的时候,蒋凤麟正拿着单反对着桌上的两块小画板照相,连翘就把手里的托盘放在茶几,然后走了过去,一看就知道是琪琪今天晚上的涂鸦,不过就算连翘这个妈妈也看不懂她画的是什么,充其量只是歪歪扭扭的色彩线条,跟被猫抓乱的毛线差不多。

可是蒋凤麟就像在拍大师作品似的,不停地摁快门。

连翘无奈地摇摇头:“阿姨说你有点咳,煮了水梨川贝汤,你趁热喝吧。”

这样蒋凤麟才肯停下动作,把画板和相机放好。他近来也开始学写亲子日记,把和女儿相处的一些小事都记下来,偶尔还能拿出来回味,日记软件的设计者就是贺骏驰。蒋凤麟自己带过教过孩子以后,就能明白连翘的心情,知道她的不容易,而对于贺骏驰这个男人,他以前是嫉妒他,现在更多了几分佩服。

蒋凤麟勺子都不用,拿起碗吹了吹,直接仰头就把一大碗的汤水给灌下去,还呛了几声,然后笑眯眯地说:“你看,琪琪说她画的这个是我来着。”

然后连翘就顺着他修长的指尖看去,原来她刚才看的那一团乱毛线画的是蒋凤麟啊?她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蒋凤麟却笑得十分满足,最近这段日子真的是他这几年过得最舒心的了,有连翘、有女儿,每天回来都能听见她们的声音,简直是以前不敢想的事。

连翘收回目光,眼睛看着空了的白瓷碗说:“我准备回一趟老家。”

刚才舅舅给她打了电话,提醒她快到清明节了,记得去拜祭她妈妈。

蒋凤麟怔了怔,没问原因就说:“那我陪你回去。”

“不要。”连翘很快就摇头,解释说,“你还要带琪琪,张伯年纪大了,不能总让他老人家操心。”

“你连琪琪都不带去吗?”蒋凤麟一开始还被拒绝还有些不是滋味,可现在是想不通,“回去做什么?”

“清明。每年都要回去的。”以前都是贺骏驰陪她回去,琪琪太小,不好跟去就交给他妈妈带。

可是今年……她妈妈应该不会想见到蒋凤麟,她有时候想,她妈可能连自己都不想见,这么不听话的女儿。

本来好好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蒋凤麟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看到连翘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夜,蒋凤麟辗转难眠,被温情压下去的不安又有了蔓延的趋势,第二天他去跟连翘说:“我想跟你一起回去,翘翘。”

连翘愕然地看着他,一直摇头:“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妈她怎么走的……”

“正因为知道是我的错,所以我才更要去。”他觉得,就算连翘妈妈不愿意原谅他,可他也应该要去解释,去道歉,去忏悔。

他想把连翘的心结打开,他不能让她一辈子都活在压抑里。

可就算他这么说,连翘还是不同意,她只给自己订了一张火车票。

可是等出发那天上了车,发现蒋凤麟早就坐在了她隔壁的位置,她出门的时候他不是还没起床?

蒋凤麟晃了晃车钥匙:“我本来想开车的,后来觉得偶尔坐一坐火车还不错。”

连翘气得想转身走人,被蒋凤麟眼疾手快地拉住:“上哪儿去?假期人多,别被挤着了。”连翘想挣开他的手,反而被他拉到了位置上。

“不要生气。”蒋凤麟放软了声音,握着她的手也没放开。

对面坐的是一对老夫妻,一直笑眯眯地看他们俩,看得连翘不好意思,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关注点,就没再动了。

她只是压低声音说:“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跟来?”

蒋凤麟往她的手里放了瓶矿泉水,声音极温柔:“因为我必须来,而且,我也不放心你。”

连翘垂下眼眸,哽着嗓子说:“我有什么值得你不放心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过那样一个三年。”蒋凤麟微微用力握着她,“那对我来说与地狱无异,我怕你丢了。”那双平静的黑眸里,藏着情感的暗涌。

尽管知道在大庭广众下,在逼仄的车厢里他不会有过分的动作,可是连翘依然紧张得要命,这段日子他隐忍克制,都叫她忘了他本来就是如此狂放自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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