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鸾(35)

我心中无比盼望他只以为我是个飞累了找个地方落脚的寻常鸟雀。

甚至心中都要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仿佛那样就真的能不被他注意。

588

所以当云昇伸出双手将我抱起来时，我第一反应是拍拍双翼飞走，像个寻常的未开神智的鸟雀那样。

可才有这个念头，便察觉自己如今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做这等灵活的动作……因此我一动不动，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未开神智的鸟雀那样。

云昇定认不出来这就是我，是他心目中跟天神一样高大的阿青。

589

“阿青，你怎么变回原形了？”

590

我：“……”

一道晴天霹雳，稳稳当当地打在我身上。

591

我心中一声干笑，实在想拿出铜镜照照此时我都是羽毛的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592

我扭扭身子，想躲过云昇落在我左侧肋骨上的手。

倒不是羞涩或是什么旁的原因，只是那处让狼心狗肺的鸾君烧得跟此时的大狱差不多，不只光秃秃的，而且皮肉上的烫伤还未好好利落。

就好比开屏的孔雀美虽美，可若从后看去，露出的臀部实在谈不上风雅……

593

“这伤是怎么回事？”

云昇看到那处有些惨不忍睹的伤痕后直接皱紧了眉头，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我高傲地扭过头，发自内心的不想理他。

若此时我还是人形的模样，这小子早被我揍得满地找牙了。

594

“阿青！”

云昇急促地叫了我一声，抱着我身体的一只手骤然收紧，勒得我有些不适，“你为何变回原形？这伤又是怎么回事？你若不说我就去问二殿下……”

我赶紧低叫一声，打断他的话。

这小子话恁多，可别问出些什么不该问的，二哥原本就不待见他，如今我又是这幅样子，这小子若出了什么事我可护不住他。

595

可我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肯定是拦不住他的。

唯恐他一时热血上头冲到二哥面前询问我变成这幅样子的缘由，顺便再牵扯出一段理不清的祸端，我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乍现，仰着脖子在他脸侧轻轻啄了一下。

596

我的意思是在安抚他，告诉他我没事。

我是控制了力道的，要不凭我这尖尖的喙定要给他戳出一连串血珠子来。

只是不知为何云昇这小子忽然浑身抖了一下，手上动作猛地顿住，眼里的神色忽然就变得怪异起来。

597

我被这变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被这小子堪比豺狼见了小白兔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便抬臂一挥，淡青色中夹杂着些几缕黑的羽翼扇到他脸上，将他的脸打偏了，之后那道视线便也跟着离开。

我松了口气。

得亏有脸上这层绒毛盖着，要不我被他唬住的模样都教他看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598

我都做好了云昇转回来我再扇回去的准备，跃跃欲试地端着羽翼找角度了，可奇怪的是这小子自从被我扇了过去就很久都没再转头。

唯有落在我视线中的耳根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感到他放在我肋侧的宽大手掌愈发滚烫，像是烙铁一样烫得我不住扭身子。

这小子，如今我化成原形，倒叫他欺负了去。

待我变回人身，定要他好看。

599

这边我还在挣扎着想脱离云昇的桎梏，那厢云昇正在怔愣之中，一时不查，竟脱手任我逃开。

我忽闪双翼飞离云昇周围，抬头瞧着园中那年龄比我还要大上许多的柳树不错，便飞高落在了一根突出来的树枝上，瞪着云昇不动了。

600

而云昇忽觉怀中一轻，也从愣神中惊醒，抬头看着脑袋顶树枝上老神在在的我。

我冲他眨眨眼。

601

不知过了多久，云昇站在原地，忽然向我伸出一只手。

“阿青，我不闹你，你快下来，你身上的伤还未大好，我帮你疗伤。”

602

彼时我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双脚紧紧抓着脚下的树枝，身后的尾羽像是镀了层多彩的光，随风飘扬。

而云昇站在离我有两丈高的地上，成年后抽了条再高大的身材在我看来也不过指甲盖大小，唯有那双专注看我的眼睛多姿多彩，眸中流转的金光与额间一抹殷红的印记形成鲜明的对比，彼此明明水火不容却格外相称，将云昇本就俊秀的脸照得熠熠生辉。

603

后来我问起云昇怎知那便是我，为何不是一只寻常歇脚的鸟雀？

那时云昇看着我微微笑了，手指颇为调皮地将我鬓边发丝绕在一起，低头轻轻吻了吻。

轻声告诉我说：“只要阿青在我目之所及之处，即使你化作世间任何一件事物，甚至是不能言语动作之物，我也能从这风、这雨、这阴晴冷暖中认出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