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位置在主桌,我坐在闷油瓶旁边,中间却隔了老远,张海客坐在闷油瓶的另一边,所以其实闷油瓶一左一右坐着两个长相相似的人,我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很好笑,不知道台下的小张们是不是也觉得很懵逼。
张家似乎没有吃饭前领导讲话的习俗,所有人都落座后,就直接开始上菜了。这些菜色非常具有张氏style,都是营养丰富、能为人体提供大量能量的硬菜,并且摈弃了过度油炸之类对于身体无益的烹饪方式,也不太追求摆盘好看,就是非常耿直的大菜,味道倒也不差。
但是有一点很不好的是,他们的桌子是长桌,桌面既不会转,也不是什么流水席,虽然在一张桌子上是分区域上相同的菜色,但总会有你夹不到的。我也没看到任何一个小张站起来去夹自己够不到的菜,所有人都神色平静,也不挑剔,好像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吃起饭来也都是又慢又稳吃得又多,跟闷油瓶是一个样子的,非常无趣。
我左右看了看,就见闷油瓶面前的位置,正摆着一尾松鼠鳜鱼,外皮金黄焦脆,首尾相连,炸成花篮的样式,可以说是全桌少数全面讲究了色香味的菜色之一,也不偏不倚地摆在正中间的位置。
我冲闷油瓶“pi”了一声,他看我一眼,心领神会地夹了几筷子鱼肉放在小碟子上,递给了我。我心满意足地收下鱼肉,夹了两块我面前的红烧小排递回给他。
结果就在我刚要尝尝张家的松鼠鳜鱼味道如何时,余光就瞥见旁边的小张哥不大对劲。
我转头一看,小张哥正一脸菜色地盯着我和我筷子上的鱼肉。
我思考了片刻,小声问他:“你也想吃?”
小张哥的神情越发生无可恋起来。
TBC
第三章 (三)
我以为小张哥之所以神情诡异地看着我,是对正中央那条他也够不到的鱼有想法,于是我非常幸灾乐祸地低声说:“想吃,就给你们家食堂换圆桌子,能转那种。”
然后我就心安理得地把鱼肉放进了自己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闷油瓶又给我递了两次菜,除了鱼,把他那边我夹不到的菜都拿了些给我,本来我觉得没什么,结果就听见小张哥在旁边咳嗽。
我这才注意到,下面有不少小张正目瞪口呆地往我和闷油瓶这里看。
要说我的脸皮实在也不算薄,之前别说夹菜了,吃小龙虾的时候闷油瓶还会帮我剥几个虾呢,我都能泰然自若地当着胖子小花他们的面吃下去。虽然当时我是以为闷油瓶不吃这种东西,但是干坐着无聊,才剥了给我吃的。
不过眼下被小张们行注目礼,我还是头一次对自己“秀恩爱”的行为有了一点点自责,我想他们可能从来没想到他们高岭之花的族长还会给人夹菜。那感觉就好像当着粉丝群体的面掀了他们偶像的假发一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有罪。
我又看了看闷油瓶,想着用敲敲话跟他说别夹了,就看见他又夹了几块鱼肉在碟子上,正低头认真地把刺挑出来。我的决心一下子就被击溃了。
闷油瓶再次把碟子递给我时,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觉得这简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了,实在没法拒绝。
小张哥的眼神透露出他有很多话想说,他用一种憋到快爆炸的目光盯着我,我毫无负担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当着他的面把鱼肉放进了嘴里。
这顿饭我吃得还是比较舒爽的,小张哥和其他小张们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张家人吃饭的速度似乎比较一致,差不多同一个时间,这些人就陆陆续续地都停下了筷子。直到这个时候,张海客才站起身,讲了几句场面话,无外乎是激励张家人再次团结起来,为走上新的辉煌巅峰而努力,并且低调含蓄地描绘了一下跟着他挖矿的前景有多么美好。我心说挖矿挺好的,比挖土强。
张海客说完,郑重地请“族长给大家讲几句”。
我有点惊悚地看向闷油瓶,还没有见过他在这种场合给别人训话,其实他的领导力也很强,不过那都是在斗里有危险的时候,他的话虽然不多,但句句都像是金科玉律。
我很好奇闷油瓶做领导发言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也来个开场白,像“金秋送爽,丹桂飘香,今天的我们欢聚一堂”之类的,他如果这样讲话,那我可得录下来给胖子也看看。
结果我刚摸到手机,闷油瓶已经开始讲话,并且讲完了。
“不要内讧。”闷油瓶淡淡地说完,就又闭上了嘴巴,眼神示意他说完了。
张海客顿了两秒,开始带头鼓掌。
我有点想笑,又有点心酸,想起来张海客曾经告诉过我的事,闷油瓶的父亲可能就是死于家族纷争,他从小没有受到过特别好的照顾,那个时候张家人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什么团结友爱都是奢谈,那么小的孩子被带下地放血、爬洞,还不止一次目睹族人自相残杀。闷油瓶的童年就是这样的,被族人当作工具利用,也一次又一次看着所谓的“家人”内讧。这个行业里,很少有讲感情的余地,在他后来的岁月里,应该也无数次地看见或经历过同室操戈、队友反目,他对于这一切都很习惯甚至淡然,他对于自己所遭受的痛苦一律漠视,但这并不说明他是毫无感觉的,因为他没有真正地成为一个张家想要的神祇、一个石雕神像般的张起灵,他也是有心的。即使微弱而缓慢,那颗心脏也始终在神像的胸腔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