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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花【CP完结】(4)

作者: 云雨无凭 阅读记录

“吃这么少,”陈岳敏轻着声音念叨,抬脚,要上楼去,他抬起手解开了衬衣领上的纽扣,又低沉地叫,“莉润。”

鸯帮事务算不上露脸的勾当,陈岳敏在外一身体面,是占有巨额财富的商贾,资产里除了实业公司,还有舞厅、酒楼、赌庄……金双会馆坐落在琼城最繁华的地带,那是陆路水路交汇之处,也是洋人国人混居的繁杂地方,高亮的戏楼与三面看台,红木柱子和带电灯的官厢儿;台底下坐的,尽是官员或者纨绔子弟,盛星说:“瞅那下头,不是一堆人,是堆银子。”

“您端着点儿脑袋。”梳头的怒了。

“端着呢。”

盛星盯着镜子,看见自己浓烈又秀气的眉眼,他像是被迷了眼睛,觉得什么都在旋转着,起了大早赶路,困极了。

折枝浓墨斜飞的眼角上,挂几分青涩春情,他突然凑上来,细声说:“惠家的二小姐来了,腰这么细。”

“你是掐了只兔子。”看折枝伸着细嫩的手,比出饭碗大小的椭圆,盛星抖着身子笑了;盛星素颜的脸,灵巧又水润,像是涂着润泽的牛乳。

折枝蹲在椅子边儿上,傻兮兮地抬手,把盛星那嫩下巴掐着,突然感叹了句:“你当然瞧不上她们,你呀,不知道要便宜谁。”

盛星眼里含着蜜,化装吊着的眼角,扬起水一样优柔的弧度,他狡猾地开口:“我凑活就得了,可比不上郑先生,人家有十六房姨太太。”

郑先生是很少讲的称呼,盛星知道;折枝冲着混沌的日全食,许过娶十六房姨太太的愿望,盛星也知道;折枝把拳头往他肩膀上撞。

两个人互相逗趣,笑成一团。

让人买了点心来吃,红漆食盒被秦妈擦得光亮鲜艳,一层一层取下来,又在喝茶的桌子上摆开:芸豆卷、八宝糕、桃酥、梅菜烧饼 。

“我得看报。”盛星靠在椅子上,歇一下,他把随行的仆人支回家去,带双舒服的棉鞋来。

“城北大桥发生了斗……斗什么事件。”

“爷,斗殴。”梳头的压低了声音。

盛星伸手取了还温着的茶,他又不喝,颤着手放回桌上,说:“我认的字儿少,都是到了晓昏班儿,看戏本学,问别人学。”

委屈似的,盛星嘴角往低处拉了一下,从镜子里瞧自己的脸。

梳头的没听他说,自顾自讲起报上的事儿:“是鸯帮的人,抢东西,揍了一群划船的,鸯帮的有枪,说杀谁就杀谁。”

“现在的道都是黑道,没人守规矩,”盛星抖了抖手上的报,突然就把脸埋下去,他竟然脑子胀疼,又记起五年前,陈家太太丢宝石的事儿来。

还是在金双会馆,后台往右的楼梯落了好多天的灰,踏过去,一阵烟尘加上几个边缘模糊的脚印;盛星穿着红底儿的裤袄,攥着把瓜子儿,他十三岁的脸蛋像是雏蕊,爬着半面晚霞一样的胭脂。

江菱月往楼梯的角落里站,穿了件露棉花的对襟袄子,他一双**露脚趾,在腊月里给整个班子做各种事儿,像是条沐浴在冰窟里的鱼。

盛星逗他:“没两天儿了,师傅说要赶你。”

“小狗小狗,你是钱四代的小狗。”江菱月两步过来,伸出冻得红肿的脏手,指头往盛星白脸上戳,他喉咙哑了,因为一场拖了很久的伤寒。

一双挂粉色小穗的矮腰彩鞋,使劲儿往江菱月的**上踩,他红肿的脚趾一碰就流脓,疼得哇哇乱叫。

“哭什么呀,哭什么?”盛星嘲笑他,又隔着一步长的路,蹲了下来,他伸手挥了挥,视线里全是江菱月那双泪蒙蒙的少年眼睛。

盛星的手也肿,像是冰窖里的柿子,要是天儿一热,就又软又烂。

“盛星,你该上台了!”钱四代没动手也没喷脏,穿着件深蓝色的大褂,在外要装一副体面人的样子;可盛星看得到他眼睛里那股冒火的烦躁劲儿,于是猫着腰,溜了。

钱四代没理会江菱月,他转身,耸着肩走,像个阎王。

最主要是沾了角儿的光,盛星这帮暖场的小孩儿,也被陈太太赏了。凌莉润那年也就二十岁,长得一副大姑娘模样,说话还软嫩嫩的,可语气神态一点儿不含糊:“今天有幸欢迎晓昏班来我们金双会馆,我期待了好几个月。”

“陈太太满意就好,今儿个献丑献丑,不精致的地方请您别见怪。”钱四代连忙作揖,提起颊肉,紧张地微笑。

站着的是满屋子人,连同刚拜师的七八岁的,以及唱了十七八年的;江菱月站在那帮衣衫破烂的小子里,明显高出来一截儿,他仰着头,看那天花板上的电灯,然后,浅薄地笑。

没谁注意他,他也不注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