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谧有些冷,她要去客厅拿今天忘在那里的外衣。
宁北房间的灯还亮着,传出隐约的键盘敲击声,他穿着件T恤,黑色镜框遮得一双眼睛阴冷,他看着电脑轻笑了一声,然后抬起脸,将电脑合上了。
房间和客厅公用的墙壁上,是一片干净透明的玻璃,冯谧行走在那射过来的暗沉灯光里。她手里拎着外套,和宁北有那样一个瞬间的对视。
他还没有四十岁,喜欢没有糖的咖啡,喜欢红茶,喜欢莲子和苦瓜。
冯谧觉得自己确实着凉了,她开始蜷着背,疯狂地咳嗽起来。宁北快要走出来,他举着只很高的装水的玻璃杯,站在房间通往客厅的门里。
“吃点药。”他说。
“姐夫,”冯谧咳得脸颊涨红,她甚至开始眼冒金星,昏色的灯光像是温水,将人的身心浸泡,她平息了一下,说道,“我去看看我大姐房间有没有吃的药。”
宁北在那门边站了半天,也没有要走动的意思,他说:“我明早开车送晨晨上学去吧。”
“不用,我打车,你上班——”
“我那儿不耽误。”他眨了眨眼睛,深邃的目光像是雨夜里闪耀灯火的集镇,他舔了舔嘴巴,这才慢悠悠挪出来,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冯语房间里很乱,冯谧干脆跪在矮柜旁边,翻着被药品塞满的抽屉,她不冷了,头上甚至有些出汗。于是,冯谧抬手,揽了一下散落下来的头发。
身后有脚步声,大概是宁北。
他声音低沉,可语气有些飘,这时候带着倦意,说:“冯谧,你不准备和你家小陈和好了?”
“姐夫你别管了,我和他,不是外人看见的那样,你们都不会明白我。”冯谧终于找见了一盒感冒药,她抖着手,从铝板里抠出几颗来,就着手边的水吞了下去。
冯谧起身,她得回房间休息。宁北脚步挪动了几下,大概还要说什么,他抬起手来,又放下了。
院子里风浓烈起来,包裹着细碎的鸟鸣。
第九章
酒后头有些晕,当林思阳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穿着睡衣的白路站在阳台上、
他身体站得很直,额头紧紧靠住明净通透的玻璃,眼睛睁开,可神情里空空荡荡,他知道林思阳在身后,于是说:“你今晚要回家吗?”
“我打车回家,明早上班。”并没有找回幼年时熟悉的亲密感,林思阳还是有些拘谨,他能够毒舌地损人,可却不能够在和白路的谈话中掺杂几个玩笑。
白路的的世界里,存在着荣誉、利益、人脉,他每一天要做的事儿,就是脱下奢侈品,再穿上新的奢侈品,以一丝不苟的外表示人。
即便家里时常乱得一塌糊涂。
林思阳跟白路说了再见和晚安,他逆着室外忽而大起来凉风,一步一步走,天上突然就压满了厚重的云朵,可能快要下雨了。
白路家的气氛有些压抑,可回到了家,林思阳更不得安生,他举着杯凉的水喝,瘦瘦的林建安被陈萍监督着,在窗前压腿,并且扯着喉咙哭。
“我好疼,我腿要折了。”亮晶晶的泪珠挂了满脸,小孩儿仰起脸来,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也不管这时候已经是夜里,不管客厅里坐着的爷爷奶奶和小叔,不管自己那天不顾一切的承诺。
陈萍站在儿子旁边,按了按他稚嫩的肩膀,说:“戏校可不要钢筋,那你放弃吧。”
她一点都心疼不起来,因为儿子冲动又没有耐性的毛病迟早要改一改,如果十分散漫,自然不可能考进戏校去,陈萍关于唱戏仅存的、被儿子点亮的那一点光,也会瞬间灭掉
被妈妈一说,林建安哭得更加惊心动魄了,他往后一退,把酸痛的脚拿了下来。
摇摇晃晃地站好了,可哭声没减半分。
夏玉兰伸手戳了林思阳一下,林思阳差点把杯里的水泼出去,他转过脸来看了妈妈一眼,皱起眉头,说:“你干嘛戳我!”
“你压着我衣服了。”本来是提醒林思阳去劝解,可此时,夏玉兰脸上红了又白,她挠了挠眉毛,往一旁挪着,没再说话。
陈萍没理会大声哭泣的儿子,她到沙发前坐下,轻声说:“你们看看,答应全家人会好好学戏的人是怎么履行诺言的。”
一家人没再对话,林思阳挠了挠脸,终于,他还是走上前去,给林建安递了张纸巾,拍拍他的肩,说:“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小孩子眼睛通红,他用纸巾捂住眼睛,仍旧极其倔强地站着,他咳了几声,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电视里播最火爆的综艺节目,欢乐场景却与客厅里大家的表情强烈对比着,冰火两重天,林建安一直站在原地,十分钟了,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