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终于开口,表示他也可以一起去。
我娘不由好笑,说我们干脆提前起事,把所有人一起带过去好了!!
我大舅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我知道,我大舅是个比我娘更有大局观的人,他只是担心她,非常非常担心。
他俩僵持许久,最终我一锤定音,同意让我娘自己去。
我娘笑逐颜开、胸有成竹,似乎没看见我大舅气到内伤、满目担忧。
我分明看见,我娘临走前冲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他眼里才渐渐涌出希冀。
若我归来,许君梳发。
哎,如果我早知道我娘的意思只是说自己发薄福厚,肯定不会抒发以上这样文艺的论调-_-#。
亏我还以为她真有点喜欢大舅呢。
我娘这个人,除了喜欢欺骗别人的感情,最喜欢欺骗自己的感情了。
我只能肯定她爱过我爹,至于别人,真的不好说。
所以我能理解这么多年皇帝舅舅都对她疑神疑鬼,就算是临了临了,也要对她说说自己的不甘心。
皇帝舅舅是在他面见大臣的开元殿见我娘的。
这表明,他并不想跟我娘谈感情,而只是谈正事。
皇帝舅舅拿出了两道圣旨。
一道上面写着:他要改立摄政王慕容通为太子。
另一道上面写着:摄政王慕容通是他寄养在长公主处的遗珠。
第一道等于给了我实权,第二道等于给了我名分,但皇帝舅舅说,我娘只能选其中一道。
如果我娘选了第一道,虽说我未必能最终当上皇帝,但有了太子的职称,登基必然有所助益,却始终缺了血缘那道坎儿,恐怕皇位遭人质疑。
如果我娘选了第二道,血缘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同样承认了私生子的身份,和皇帝舅舅一样面临极大的偏见,同时太子也依然不是我,若要登基,则名不正言不顺。
当年皇帝舅舅是怎么得到了那道既承认他皇室身份、又指明传位于他的圣旨,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伪造也好,是真的也罢,他深知两者齐备,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我娘盯着皇帝舅舅看了很久,仿佛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了解他了。
她想起以前的很多次正确抉择,都是因为她太了解他,想着想着觉得很得意,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得意……
是的,我娘这朵奇葩,她又自娱自乐,又特么笑了……
那种有些悲凉有些欢喜有些复杂的非常瘆人的笑-_-#。
但这次皇帝舅舅一点都没有震惊。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呢?
皇帝舅舅想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她用笑声答:因为我想赢。
皇帝舅舅想问她:上次太子谋反是不是你操纵的?
她用笑声答:你不是早知道了。
皇帝舅舅想问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这一切的?
她用笑声答:从生下我儿开始。
皇帝舅舅想问的所有问题,都在我娘的笑声中得到了解答。
这是他们留给彼此最后的一点尊严。
至于爱情,那是什么鬼玩意?
什么时候没有的,一点都不重要。
性命、尊严、荣辱、权势、财富,都远远比爱情重要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一切答案都心照不宣,我娘才收拢笑容,沉淀出满面冷傲。
是的,我娘打从心眼里看不起皇帝舅舅。
看不起他一面深情、一面利用,看不起他一面答应、一面食言,看不起他万事尽掌,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玩。
皇帝舅舅终于在这样恶毒轻蔑的眼神中崩溃,率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声音透着嘶哑无奈。
“你……就这么恨我?”
说完此句,他浑身颤抖不已。
现实若此,梦境皆非。
我娘定定地看着他,要看尽他内心深处的毒,嗓音非常非常冰冷。
“我不恨你。”
皇帝舅舅苦笑:“是吗。”
我娘说:“因为我了解你,你不了解我,所以我不恨你。”
我娘的意思是说,皇帝舅舅并不明白她真正想要什么,所以即便他没有给她,她也怪不得他。
而正因为她了解皇帝舅舅,才最终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中间有恨,也因此抵消了。
可惜皇帝舅舅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我娘口是心非,其实恨毒了他,才会跟他作对。
皇帝舅舅当了这么久的皇帝,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罪恶之源,都是因他而起。
—他真的过于自恋了。
在我娘心里,他可能只是件工具,是座桥梁,绝非归宿,更非彼岸。
皇帝舅舅身子微微前倾,深深地凝视我娘,试图能在这一瞬间,更了解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