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打了一个哈欠,将尾音拖得老长……
悠长的声调在寂静的夜里似乎是要蔓向远方。
冷冷的月光倾洒在地,像是镀上一层银霜。
突然。
马的嘶鸣划破寂静,更夫一个激灵,只见不远处,高头大马上,掠过一片白色身影。
而后,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
寥寥夜半。
正是寂然入梦时。
周南竹正享受着人生中最为爽快的时刻,他功成名就,聚福楼的名声响彻大江南北。
无数英雄好汉慕名前来。
圣上连连夸赞,当着老头子的面说他天纵奇才,是经商的好料子。
他所到之处,香腮粉雪尽如是。名门淑女,江湖侠女,抢破了头都想入他周家。
他躺在一堆银子上,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突然,手中把玩的银子突然咧嘴一笑。
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上。
但是他的手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因为疼的是头。
他正诧异……
然后脑门儿又疼了一下——
再不醒就是神人了,周南竹眯着眼睛,向着虚空中的人影一脚蹬去。
却瞪了个空。
他一个翻身,五指成抓,却再次落空。
来人反扣着他的手,这才开口,“是我!”
声音莫名地低沉,好像还有些熟悉,借着月光,周南竹扭头一看。
诶呀,是他赵兄!
等等——
大半夜的,赵兄摸到我房里作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南竹默默地扒拉开赵谨的手,站开一个远远的距离。
赵谨取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亮。
周南竹看了看他的神色,压下心里翻腾的被扰了睡意的气性,强颜含笑道,“赵兄啊,这大半夜的,你找我有事儿?”
赵谨不置可否,大爷似地坐在了桌旁。
习惯性地轻叩,“找你喝酒!”
疯了吧,大半夜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从怀远侯府到他周家,横跨大半个天齐,就为了找他喝酒?
周南竹心里憋了一股子气,却也不想再争论了,梗着脖子推开了自家地板上的暗格,扒拉出了两个坛子。
“喏,女儿红!”
赵谨闷不做声地给自个儿满上一杯,面无表情地一口饮下。
俊脸上迅速升腾起一抹红。
这副有心事的样子迅速就将周南竹的哈欠憋了回去。
周南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也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说说吧,发生了何事?”
赵老将军去世后,九岁的少年恍若一朝之间失去了依仗,憋在自个儿房里怎么也不出来。
后来是赵家的老夫人亲自叩开了周家的门,寻了他来。
他大喇喇地坐在地上。
靠着门,唠唠叨叨地与那痛失亲人的少年说着他最近遇见的事儿。
屋内的少年起初不理他,像是被他碎碎念的烦了,这才开了门。
后来,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满地都是空空的酒坛子。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家。
但听父亲说,赵家的那孩子,睡上了两天两夜,醒来后便恢复了原状,习武读书,再未让人担心。
后来更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做了官,得了圣上的赏识,名正言顺地坐稳了爵位。
明明赵谨已经不是那个孤苦的小少年。
刚才恍惚间,他却像是仿佛看到了那同样的倔强,那同样的孤苦。
周南竹试探地道,“可是因为小嫂子要与你和离?”
赵谨冷厉地扫了他一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因为这事啊,周南竹心里骤然一松。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是谁让你当初对人间家冷眼的,现在报应来了吧?”
周南竹继续道,“我告诉你,你这么整日端着,别说小嫂子要和离,就是我,我也要和离。”
赫然对上赵谨冷冷投来的一眼。
啊呸,他都说的什么鬼话,周南竹讪讪道,“我……就是举个例子。”
赵谨将第三杯一口饮下,“你继续说……”
哪能真的和离呢。
当初苏妙寻死觅活非要嫁与你一事天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赵大公子如今已然是上了心。若是心意相通最好不过,若是小嫂子伤了心,哄哄便是了。
但总而言之。
折腾来,折腾去,不过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自扰之。
周南竹拍了拍赵谨的肩膀,“赵兄,听我一句劝,别端着了啊。”
说罢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一口吹熄了桌旁的蜡烛。
“我睡觉了,你走的时候轻点啊。”
直愣愣地就往床上扑。
随手摸来了被子就往自己身上卷,也不知道那美梦还不能续上……
刚闭上眼睛。
“嗦”的一声,小火焰重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