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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百张面孔(20)

作者: 陈一心 阅读记录

过几日,路西给她打电话。“小沅,你的宅子……”

江沅本来在街边排队买碗仔翅,肩膀里夹着手机。马路吵杂,她都听不清路西说什么:“听不清,等会儿给你打电话……”

“你那间旧屋都被卖掉了!还等会儿?”

江沅心口蓦然有一种落了空的感觉,踏不到实地。她没胃口吃什么碗仔翅了,但仍然付了钱。

她接过了碗仔翅挤进小铺面。电话那头,路西很是激动,相比之下,她的反应平淡得过分。

“你是不是伤心过头了?你说句话呀!”

江沅心里酸楚又无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人买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路西:“反正我也买不起,总要有人买的。”

“你知道是谁买走的吗?”

她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好预感:“是谁?”

“你说呢。”

“白满川?”或者说,她宁愿买走花园的人是白满川,但是很快,路西就彻底割断了她的希望。

“周佳佳。”

江沅一愣,站住了:“不可能,她怎么买得起……”

“是真的,合同都签好了。本来那个宅子主人住得好好的,没想卖,她用了点手段非逼着人家卖。周佳佳这个人就是有病,故意的。”

江沅一时没站住,被迎面而来的人碰了一下,手里的碗仔翅泼墨似的溅她一身。来人不停道歉,她茫然地看着散了一地的碗仔翅,总觉得耳边轰鸣,有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她甚至不用动脑,都知道周佳佳为什么要买她旧屋。那间旧屋是她的童年,她的大部分青春,是她前半截人生的缩写,而周佳佳想将它抢过来,踩在脚下碾碎。她曾经最珍视的回忆,要落到仇人手里,被人践踏。就算日后重建,也不是原来的东西了。

路西大概是没听见她的声音,担心得很,不住问她怎么了。

江沅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反正我也买不起,总要有人买的。”

还是同一句话,心境却不一样。调侃与无奈,是两回事。

如果能保留那个花园,她想自己愿意答应所有条件。

江沅从地铁出来,人潮如涌。她被人群冲散,茫然地站在大马路上,直到有人推了她一下,提醒她:“绿灯。”她才恍然,匆匆过马路。

打击一个接一个,下午回公司,她接到自己即将失业的通知。

公司被收购是常有的事,不稀奇,只是池鱼遭殃。她所在的分公司要彻底解散。在香港,德语翻译人才奇缺,她本来不该这么愁。但是接连两个打击,让她真的打不起精神。何况,她这么穷,连心情烦闷都没有钱去酒吧,只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回家痛饮。

临喝酒之前,她怕自己喝醉,还特意先卸妆。

这就是独居的烦恼。

喝着喝着,她已经脱了鞋子,一件T恤一条短裤跳上桌子蹦来蹦去。她冲着啤酒瓶口声嘶力竭地大吼:“我就这么倒霉,啊?”她骂了一通,胸口的郁闷之气散去不少。

江沅打了个酒嗝,胃液翻滚,扑到马桶边吐了个死去活来。喝酒这事,没什么意思,喝多了身体不舒服。唯一功效,是给心里打一支麻醉针,不然剧痛难忍。

成年人的烦恼,从来只有自己最清楚。旁人如隔岸观火,不得其门而入。深夜痛哭也好,借酒消愁也好,自己消化。隔日醒来,又得是一个体面的成年人。

她吐了个干净,仿佛那些郁结也随着抽水声流走。她艰难爬了起来,才想起今天还没喂流浪猫。她抓了抓头发,腿脚发软,眼前发黑,还得往前。

在一片模糊茫然里,似乎有人从旁边路过,在她跌入黑暗深渊的瞬间,把她托住了。她冒出一种模糊的错觉,这人像是白满川,但那人一开口,她又疑惑了,声音不像。

“进屋。听话。”

她如一滩烂泥,仍努力想辨认那是谁的声音,死活认不出来。她也看不清,来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压得低,看不见。她隐隐约约,从那人身上闻到一点向日葵的味道。

这味道让人安心而放松。

酒精麻醉了她的防备,嘴上嘀咕:“我还没喂猫……”

“我来。”

这话让人安心。

江沅肩膀放松,忍不住把他当成茫茫大海里的一根浮木。她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那人身上。他似乎却并不感到艰难,轻轻松松就把她抱了起来。他身上混杂着一股清新味道,向日葵的味道让她像在梦里,也像回了一趟家。

她感到有人把她轻轻放回床上,她想睁开眼睛看看那人是谁,但撑不住,睡过去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还感觉得到有人在不停地忙活,给她盖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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