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甘泉自然懂。
或许，那个孩子的家人，也懂。但，即便懂，人家也不愿意啊。
养儿防老，是自古的传统。
为人父母者，在真心爱孩子之余，也未必没有自己的自私。
所以，北辰越的这种安乐静好型祝愿，基本不太会有家长欢迎。
“相公啊，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支持你。不过，我们是去赚钱的嘛，管他是对还是错，顺着主人的意思，把东西写了收钱就是。”
甘泉这也不是违心话。
她是真的觉得北辰越说的对。
对一个人最好的祝福，就是希望他岁月静好、安安乐乐了。这就是“幸福”本身吧。
只是，既然是去赚钱，就按照老板说的去做呗。
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孩子，管他幸不幸福。而且，那个孩子将来的生活，还不是由他的父母决定的？一首诗又能改变什么？
赚钱嘛，按照出钱人的方法去做就好啦。反正又不伤天害理又不违法。
然而，北辰越不这么想。
他反驳得很用力：“不不不，坚决不可以！我怎么能写出连我自己都不认同的东西呢？”
“可是，那些开店的人，你还不是照样写人家富贵发达？这跟你的三观也不和吧？”
北辰越虽然不懂“三观”这个词，但还是能大概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怎么相同呢？做生意本来就是为了求财，当然要富贵发达。但是做人，还是要幸福啊。”
“……”
这么天真的话，简直不像一个成年男人说出来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甘泉竟觉得有些感动。
北辰越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认同自己，想了想，干脆解释：
原来，他们北辰家，一直都是有家规的，那就是不许求取功名。
这事说出去大概外人会不信，但却是真的。
因为他的祖上是做大官的，深知官场规则，一辈子也是担惊受怕。做了一辈子大官，最后，他发现做一个平凡人是最幸福心安的，所以便遗言叮嘱身后人，让他们都不许再去考科考。
因为在他看来，幸福心安，最重要。
这么多年，北辰越也是这么认为的。
甘泉听完，呆了很久。
最终，轻咳一声，转了话头：“好嘛，那咱们就不做这个，找别的事做，好不好？”
别的事？
北辰越楞：“我还能做什么事？”
甘泉想了想：“你还可以去做账房先生啊。你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当个账房先生，应该只是小意思吧？”
当账房先生？
北辰越想了想：“也好。”
用自己的能力做点实事，不用去接触那么多的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就这样，北辰越又开始做起了账房先生。
然而，很快，他又跑回来了。
原来，老板居然让他做假账！
这当然不行！！
这种昧良心甚至违法的钱，北辰越当然不能赚。
“对，对，不能赚！”
甘泉附和。
大是大非还是要坚持的，这跟三观还不一样。所以甘泉自然是支持的。
就这样，账房生活又结束了。
接下来，甘泉又为北辰越找了个工作，就是做教书先生。
原本想着，做教书先生，应该是很单纯的。
平时接触的，都是小孩子。小孩子没什么三观的，跟白纸差不多。
而且，传授知识，又很单纯。
这样北辰越总没问题吧？
然而，甘泉又错了。
很快，北辰越又回来了。
因为孩子太顽皮，居然对先贤圣文出言不逊，真真是有辱斯文！
而孩子的父母，又是形形色色，其中自然少不了庸俗市侩之人。有的人甚至为了省那点束脩，跟他讨价还价。
学问怎么可以讨价还价？有辱斯文！更是有辱斯文！
这下子，他又不想干了。
甘泉揉了揉太阳穴。
深吸一口气。
再深吸一口气。
好久，才恢复情绪，温和抬起头，笑眯眯：“没关系啊，那我们再换。”
自然还是要再换的。
总不能不工作。
于是，甘泉又为北辰越找了下一个。
这一次，她敢肯定不会再出问题！
因为她找的这个，是抄书工作。
抄书！
总不会出问题吧。
在这个古代，还没有印刷术。所有的经典都需要人来抄。
书肆或者书市，为了卖书，总会雇人来抄书。而抄书者，往往会选书法好的那个。
北辰越的书法自然没问题。
去抄那些经典书籍，不用跟什么人接触，也每天对着经典文字，总该没什么问题吧？
然而，还是有问题。
有大问题！
这个更让北辰越生气。
因为“无奸不商”，书肆或者书市老板也是商人啊，怎么会不争取利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