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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219)

“说不定就是这样才怀不上的。一个月就那么一两日承宠,如何能怀上?”苏太后道。

“那母后选一、两个你最瞧得上的,儿臣就专门临幸她们好了。”楚寔的态度可是异常配合。

然则苏太后却越发地不放心了,可也没什么借口再指责楚寔,只能不甘地闭上嘴。

待季泠来问安,苏太后留了她说话道:“大郎这一月冷落你了,皇后心里不好过吧?”

季泠摇摇头,“妾和母后的心思是一样的,只盼着皇上能尽快有儿子。”

苏太后点点头,“皇后果然贤惠。这一月大郎都没回你殿内么?”

这可真是为难季泠了,说谎对她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可在对苏太后说谎,和为楚寔遮掩两件事之间,季泠很容易就选择了后者。“也不是,偶尔皇上半夜也回内殿的。不过臣妾都已经睡熟了,是第二日长歌说的。”说到这儿,季泠立即意识到,她待会儿可得跟长歌交代一声,不能说漏嘴。

幸亏苏太后没起疑心。主要是季泠还是有脑子的。若她说楚寔完全没回内殿,苏太后可一定不会信,她说偶尔回来,苏太后就不容易怀疑了。

离开慈宁宫时,季泠一直憋在胸口的气才畅快地吐了出去,先才她吓得手心都流汗了,生怕苏太后当时召长歌去问。

路上,季泠立即交代了长歌几句,长歌虽然不解,却也没敢发出疑问,在宫中当侍女,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学会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该问的绝不要问。听话是最重要的。

但是长歌显然没管住自己的嘴,楚寔在和季泠“冷战”了月余后再次回到了乾元宫后殿用晚膳。

季泠在饭桌上骤然看见楚寔还有些不适应,皇帝用饭规矩多,至少不会像她一个人吃饭时那般可以从简。

因为生疏了一个多月,季泠见着楚寔有些拘谨,吃饭时背脊也是挺得笔直的,不说话只低头夹自己面前的一、两道菜。

楚寔替季泠夹了一筷子青菜,“在太后面前怎么替我说谎了?”

季泠骤然听见这句,一下就被饭粒给呛到了,咳嗽咳得眼泪横飞,胸口也疼得厉害,自己不听地用拳头捶,楚寔也赶紧替她拍着后背,又将长歌飞速递过来的手绢递给了季泠。

季泠好容易才缓过劲儿来,有些羞愧于面对楚寔,刚才她实在有些丢脸。

楚寔又将水递到季泠唇边,她有些尴尬,并没就着楚寔的手喝水,而是接过来微微侧过头仰头缓缓地润着刚才咳疼的嗓子。

季泠喝完水,再想拿起筷子吃饭时,却被楚寔用手挡住了,“先回答我,免得再呛到了。”

季泠真恨不能再呛一次呢。可楚寔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个,方嫔跟我说了些话。”

楚寔收回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泠。

季泠是绝不敢在楚寔面前说谎的,你瞧瞧,她不过才起了个头,看楚寔的神情却是将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季泠被楚寔这般盯着,背脊都塌下去了,头也快埋到碗里了。难怪能当天子呢,这龙威,一个眼神就让她直不起腰了。

良久后,季泠才听楚寔道:“你身体还没有大好,还在吃药,却是不宜行房,别想太多了。”

季泠松了口气地抬起头,她是真怕自己想多了。如今听楚寔亲口承认说没问题,她也就不用处处小心,生怕踩着他痛脚了。

可有些话还是得解释的,季泠磕磕巴巴地道:“表哥,我,我就是想着方嫔说其他人和她都一样是枯坐一整夜,所以才,才……”

季泠实在是解释不下去了。她自己先羞愧地捂住了脸。

楚寔将季泠的手拉下来道:“那些人不过是对太后有个交代罢了。这一个月冷落你,也是怕太后觉得是因着你的缘故我才那般做的。”

是这样?季泠瞪大了眼睛,“不是因为方嫔么?”

楚寔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什么心思?”季泠是真不明白楚寔的意思。

楚寔的笑容淡了些,“你和太后都觉得我喜欢你,只是喜欢你这张脸是不是?”

这样直白的“喜欢”和这样直白的话,让季泠的脸一下就红了,僵在哪儿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可在季泠心里,她越发害怕于楚寔的洞察力,当初百般挣扎留下方茵恩何尝不是正如楚寔所说的那般。以为他就是看着自己这张脸,所以对方茵恩也会另眼相待,如此她就再也不用负担楚寔的情意了。

季泠并不迟钝,楚寔的种种无一不在说他对她的爱重,可季泠并没觉得心喜,反而觉得肩头的担子太沉重,午夜梦回,抚着自己的胸口她也问自己,怎么就无法回应呢?

她的指尖总是忍不住去扣那并不存在的疤痕。

“阿泠,我不是你心里那种只看中美色的人。”楚寔看着季泠的眼睛,不容她回避地道,“你也不用瞎猜,你的确没什么好的,可我就只喜欢你一人,明白了吗?”

不管明白不明白,季泠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后宫,除非是你生的,否则不会有其他孩子出生。”楚寔道。

“啊?”季泠惊呼出声,“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打下这天下不是为了让我的儿孙坐享其成,做哀帝那样的皇帝。出生在深宫,养在深宫,养于妇人之手,周遭全是阉竖,能出什么贤帝?”楚寔道。

季泠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跟不上楚寔的话。

“所以我让昌哥儿他们每日进宫听讲,读圣贤书,将来还要让他们游历天下,行万里路,真真切切地看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看他们的表现来决定谁适合做皇帝。”

第一百六十四章

楚寔的这种想法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季泠的嘴微微张着半天合不拢。

楚寔握住季泠的手,紧紧的, “所以, 阿泠, 即便你我有了孩儿, 我也会让他从小在宫外长大, 如是他不成材, 我也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你明白吗?”

季泠点点头。

“所以你看,你能不能生出儿子其实并不重要。”楚寔道。

尽管楚寔说的话有些骇人听闻, 可季泠看着他的眼睛就相信了他的话。“可是表哥,如果你有自己的孩子,他会生得像你,或许会是一个好皇帝。何况还有你这样的父皇教他。”

楚寔不说话。

季泠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失望、痛苦还有挣扎。

季泠也垂下了眼皮, “而且, 那些嫔妃入宫,就这样孤老终生岂非也是太可怜了?”

季泠的眼前闪过繁缨的脸, 还有方茵恩等人将来的面孔。

楚寔半晌才重新开口,嗓音带着沙哑,“所以,你是真心希望我临幸其他女人?”

季泠诧异地看向楚寔, “表哥, 我从没想过要独占你。”

楚寔苦笑,“所以其他人所衷心期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从没期待过?还是对我没有这种期待?”

季泠想了会儿,没有回避楚寔的眼睛道:“是从没想过,我这样的人,表哥这样的人,一直都是不匹配的。”

“那你觉得什么跟我匹配?方茵恩吗?就她那一脸假笑,你觉得就阳光灿烂了?”楚寔讽刺地道。“还是白玉如那种,会吟几首酸诗就号称才女了?”

这话可真是尖酸刻薄了,由楚寔说出来更加讽刺。季泠张着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方茵恩进宫,是为了她那姨娘能在她娘家直起腰来,为她的弟弟搏个前程。白玉如进宫是为了替她以前定亲的未婚夫报仇。她未婚夫一家反对新政被我杀了。剩下的人进宫也各有心思,你以为她们是因为中意我进宫的么?”楚寔自嘲地问季泠。

“可怜天下之大,却一个真心为了我的人都没有。”楚寔起身走到窗边,眼神没有焦点地望向外面遥远的天空,“就连太后,如今想的每一件事,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孙子,为了能大权在握。”

“皇帝称孤道寡,我在登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早有准备,可真的面对的时候才发现,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简单的,也没什么事是做好了准备就真能面对的。”楚寔背着季泠道。

季泠心里酸涩地替楚寔伤心,尽管她很努力很努力想要靠近他,可她内心深处总有抵触,她不知道那种抵触来自哪里,所以茫然地进退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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