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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191)

“这说得也太严重了吧”戴文斌不认同地道。

“定西侯,年老了,也没有解民倒悬的志向,为了一己私欲就纵容叛军在陕西境内作乱,好让朝廷知道,不能削他的兵权,还趁机向朝廷伸手要粮饷。这不是逼得官府再加重税赋吗?这是逼得天下的人不能不反。”

戴文斌不说话,这就是认同。

“如今群雄四起,正是少卿应该振奋起来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他却……”孙阳山恨其不争地道。

“你这也太苛求了。少卿一介文官,能经营到如今的局面,已经是难能可贵。湖广兵虽然凶悍,可也需要时日才能锻炼成材。”戴文斌道。

“是啊,可是老天不给咱们时间啊,哪有功夫真等着咱们练兵。”孙阳山叹道。

“所以你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少卿娶了成康县主?得到定西侯的全力支持?”戴文斌道。

季泠听到此处,不由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

孙阳山闷闷地道:“这难道不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可少卿与夫人青梅竹马,恩爱有嘉,怕是不能同意你的想法。”戴文斌道。

孙阳山嗤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戴文斌道:“你笑什么?”

“恐怕未必有你想的那般恩爱。”孙阳山冷嘲道。

“此话何解?”戴文斌道。

“文斌,连你都知道少卿和定西侯谈不拢,就把珊娘从西安接到了南昌,那么少卿难道不知道?”孙阳山的反问不可谓不尖锐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季泠在心里替楚寔辩解道, 那是因为她正在治疗寒症的关键时期,而那边还有华清池的温泉, 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少卿就是再神通广大, 总不至于知道镇西卫要反吧?”戴文斌道。

“可咱们是什么时候知道镇西卫反的?”孙阳山问, “那时候镇西卫刚入陕西, 总是有功夫去将夫人接过来的。”

戴文斌不说话了。

“你说得没错, 少卿对他夫人的确也算是情深义重了, 所以有些事不能直说, 只能让他夫人自己去看,自己去想, 自己提出来。”孙阳山道。

季泠拼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能不发出声音来,但眼泪却已经流了出来。

“只可惜楚夫人对不住少卿对她的情意。她脑子要是够清楚的,就该知道她不该活着挡了成康县主的道, 也阻碍了少卿的大业。”

这句话像一柄铁锤敲在了季泠的脑袋上, 让她的脑子嗡嗡作响,久久不停, 等她泪流满面地回过神来时,孙、戴二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有些事,季泠不去想并不代表她蠢,她知道孙阳山的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否则督府的后花园, 为何以前从没见他们逛过, 今日却偏偏让季泠遇到了,还听到了这番话。

果然是她太蠢了,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亲自出面来点醒她。

季泠坐在园子的鱼池边上,屈膝抱着膝盖,愣愣地看着池子里的游鱼。她想她早该想到的,楚寔从来就是有大志向的。她实在是太笨了,所以才看不出他志在天下。

那样的人早就不是她能匹配的了,成康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她能帮他得到一切,自己只会是楚寔的累赘。

这一路的逃亡,她看了许多,也想了许多,做出这种决定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她只希望天下太平,再不要有那个村子的事发生,不要再让芊眠的悲剧重演。

她这辈子偷来的时光已经足够美好,足够圆满。

人,不能贪心的。贪心会使人厌倦,就像楚寔给她讲的那个故事一样,贪婪的渔夫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她的表哥就在暗示她了么?她居然没有听明白,他是失望的吧?

水面上,一滴一滴的泪滴落下,晕出了无数的圆圈。季泠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不要再哭了,这一天她不是早有预料么?

她早就知道的,可当它真的发生在眼前时,她却那么不舍,心痛得无以复加。

季泠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她想用这种笑容去面对楚寔,让他知道她很高兴,她只盼着他能一生顺遂如意,子孙满堂。

季泠回屋换了身衣裳。从西安过来时,她什么都没有,可住进来之后,很快衣裳、首饰就全都流水似地送了进来,最上乘的布料,最时新的款式,最好的做工。楚寔待她一直都那么好,那么好,好得让她都不舍得走了,真是太贪心了。

季泠用簪子挑了点儿胭脂,在掌心里抹匀了再拍到脸上,再抹了点儿据说如今最盛行的桃花色口脂,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她的气色终于好了起来,白里透着粉,很美。

坐在饭桌前,季泠曾想过最后给楚寔下厨做顿饭的,可又怕他今后惦记那个味道,反而不美。只可惜她制的那些卧云纸,想必早就凌乱于马蹄之下了。

季泠吸了口气,笑了笑,这样也好,不给他留下任何东西,才是对楚寔最好的回报。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楚寔依诺回了内宅用饭。季泠看见他进来,忙地站起身,指挥丫头打了水来,亲自给楚寔绞了帕子,替他细细地擦着手指。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当他用手包着她的手时,是那么温暖。季泠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和楚寔十指相扣。

“怎么了,阿泠?”楚寔笑着扣住季泠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坐下。

季泠低下头,用双手捧住楚寔的手轻声道:“表哥,你可不可以替芊眠报仇?”

楚寔愣了愣。

季泠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表哥,我希望天下太平,黎民百姓都能安居。”她低下头亲了亲楚寔的手背,“表哥,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嗯,我会的。”楚寔摸了摸季泠的头发,“芊眠的仇你不说,我也一定替你报。”

季泠笑了笑,然后道:“表哥,我不想再回楚府了。”

楚寔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重新娶个妻子好不好?老太太把我从小养大,我不想她骂我忘恩负义,害了她最疼爱的孙子。”季泠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不许哭,可泪水就是止不住。

“你在胡说什么?”楚寔呵斥道。

“我没有胡说,表哥,你就听我这一次的吧。”季泠哭道:“我觉得好累,好辛苦,每次看到母亲和老太太,我都想逃,我都不敢看她们失望的眼神。表哥,求求你了,让我走吧,我再也熬不住了。”

“这是你的心里话?”楚寔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声问。

季泠看着楚寔的眼睛道:“表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对我一直都很好很好,可是你越对我好,我就越受不住。”她苦笑了一声,“这大概就是天生没福气吧。”

季泠重新捧住楚寔的手,“表哥,你原谅我好不好?就当对我最后再好一次,让我走吧。”

楚寔抬手扣住季泠的后脑勺,将她拉到自己的眼前,“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季泠摇摇头。

楚寔将额头抵在季泠的额头,与她鼻尖碰着鼻尖,“阿泠,这一生我只要你一个妻子。”

季泠闭了闭眼睛,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

“等着我。”楚寔低低的,充满了无奈地道。

他说等着他?尽管早就下了决心,可在听到这句话时,季泠才发现原来她心底其实是存着那么一丝侥幸的。

季泠抬起眼皮看向楚寔,亲了亲他的嘴唇,没有回答楚寔的话。

因为她想起了楚寔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他说她必须得有孩子。

不是他必须有孩子,而是她必须有。因为只有有了孩子,或许她才有一丝希望能回到他身边。

可是尽管她性子懦弱,脑子也笨,善良得谁都可以欺负她,但季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没想过再回到楚寔身边。

为了楚寔好,也为了成康好,为了他的整个家好,她都不能再回来的。世上没有完全法,鱼与熊掌也不能兼得,她一直都很明白那个道理。

晚上季泠窝在楚寔的怀里,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那么相依相偎,却又至远至疏。

既然已经快刀斩了乱麻,那也就没有必要拖泥带水了。

季泠次日就收拾起了行李,她无需自己开口,自然有人会把它们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她,本想留一件楚寔的衣裳做纪念,可打开衣橱才发现,他平日用的东西都是放在前院的,她到南昌后楚寔冷了她好一阵子,所以东西并没放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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