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家长老们费尽辛苦查证到的资料中,记录了最后的贽祭之始末。他们认为这就是使用双子神官献祭于黄泉之门的正确方法,要求我和叶按照贽祭的流程完成仪式。
怔怔地盯着爷爷放在我们面前的卷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叶沉默的表情比平时阴沉得多,大概他已经做好的觉悟里也并没有包括这卷物上所要求的种种。
双子的献祭中,以扼杀另一人的方式来将封印所需的力量聚集到一位神子身上,然后再进行门的封印仪式。这对麻仓家来说,会同时失去两位继承人;对叶来说,之前的约定就无从实现;对我来说,将必须面对亲手终结叶的生命的命运。
“或许很难接受,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灵道的情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不稳定,加上甄选的结果…这一切也都是天意…”爷爷缓缓说完这些话,然后停顿了很久。
我们都没有回答。叶很努力地扯起一点笑容,但他终究也无法像往日那般淡然地说出“总会有办法的”这句话来。
忽然间,沉闷的一响打破了窒息般的死寂。爷爷竟然对着我们两人俯身拜倒,他的额头深埋,叩在身前的地面上:
“…对…不起…好…叶…爷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敢奢求你们的谅解…即使会恨我们也好…”
“爷爷!”
我们几乎是同时叫出声来,就在想要上前扶起他的时候记起了此刻应该保有的礼节和自身的职责,我和叶都收住了身形,相视片刻后一同朝爷爷拜倒。
“请起身吧!爷爷。甄选不是谁人的意志能够左右的…我和叶绝对不会恨你…”
“……即使你们能够谅解,我也…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但是...我却对此无能为力...无法给你们任何帮助…”
一直以来都冷峻严厉的爷爷竟然会用如此悲伤的语气对我们说话,而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他始终挂在嘴边的那句“身为月见的神官,自当做好将身心都奉献给神明的准备”之说辞,忘记了他身为月见大神官之一,麻仓家家主的身份。这位身形佝偻、须发斑白的古稀老人,他此刻只是我们的爷爷麻仓叶明而已。望着他颤巍巍的肩背,我想我能够明白,对于这个结果他是如何痛彻心扉。
“如果….爷爷能够代替你们去…就好了…为什么……”
是啊,我也在希望自己能够代替叶成为主祭。他也一定是如此认为的。为了接受分离的命运,我们已经耗费半年时间。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出乎意料。这到底是为什么?
“必须要这样做么?”虽然理智在阻止我说出这句话,但我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妄想忤逆命运的萌芽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自我内心深处开始鼓动、成长起来,无法遏抑——
叶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望着我,他一定不知道此刻的我正在想些什么。是的,如果不想被叶以及爷爷和其他所有人察觉…不想被他们知道我内心的动摇,就必须打住现在的话题!
“是说…贽祭么?”爷爷思索了片刻回答道:“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根本没有举行双子祭的经验……所以综合大神官们的意见,照成功率最高的贽祭之法来进行。除非天启有变,否则仪式必定还是按照这次的决定来举行。”
“…是。”
“…还有半年时间...”爷爷长叹:“成为称职的主祭神官吧,好,还有叶…你们,是月见的希望。”
月见的希望么?
我们来成全月见子民们的期望…可是,我们的期望又由谁来成全?
此刻所体会到的悲恸与无奈,正是月见那被诅咒的命运的一部分吧?持续近千年的悲运,何时才迎来终焉?
★★★
尽管心中的疑问多得山一样高,我依然没有再问。
爷爷能够回答我的很有限,其他四家的大神官对贽祭所知也并不比他更多,因为双子祭在历史中留下的线索实在太过稀少,而唯一能确定举行过那种仪式的守护者一族的村子也已经湮灭,无从探询。
换句话说,此刻在月见,不,即使是在全日本,也没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
以贽祭的方式来平复月见的黄泉之门,究竟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如果按照以往方式来进行正祭,就是无视了献祭者为双子御子这一天启。这样举行仪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同样没有人能回答。
横竖都是吉凶难料的前途,大神官们决心遵从两次甄选的启示,以贽祭的流程来进行正祭,本来也是无可厚非,但我却无法同意他们的决定。
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因为某些原因而迫切得到更强大力量的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找寻的脚步。我阅读过的古文献早已经超出麻仓家书库以及月见图书馆的收藏范畴,乘着几次离开隐岐的机会,从更广的渠道寻找线索,我的目标是月见那隐没于黑暗中的历史。在寻找的过程中无意读到过关于贽祭的内容,而且连那鲜为人知的最后三次的贽祭始末也被记录其中,那是让封印之村步向灭亡的直接原因,也是我绝无法接受贽祭的最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