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多少人非议或是赞赏,我都不会介怀。但是叶不同。
当思绪朝着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倾斜过去的时候,他的声音总能令我立即找回自我。他的赞赏令我的内心雀跃不已,同时也由衷地为叶他能如此真诚且无保留地接纳我而充满感激。
他从不会因为被人拿来和我比较而心生怨恨,也不因此而陷入灰暗的情绪而自弃。即使修行进行得不顺利,叶也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尽管收效不大。在我内心忐忑不安的时候,那温和的笑容总能打消我的顾虑。到最后,我们的立场经常会掉转过来。原本安慰他的我反而被他所安慰,但我却并不排斥这样的交流,我甚至,发自内心地希望这样的时光一直持续下去。
叶的目光追随着我,因为我是他引以为傲的哥哥,比任何人都优秀,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称赞有加;我的目光也追随着叶,只有在他的身边才让我感觉到安心,那份简单的纯真,是我保持着“普通”的源动力所在。
在叶的面前,我就只是他的哥哥麻仓好而已。
可能的话,我想要永远拥有这份“普通”。那里是能让我忘记梦魇、忘记使命、忘记所有的不快,只享有那份平和的幸福的小小角落。
然而我和叶始终是不同的存在。
就算外表再相似,我们也有着不同的灵魂,而今后,我们也会走过不同的人生。而我和他决定性的不同,或许就在于那个最初。
黑暗中所见的那一切,细节早已模糊,但它们却已经烙印在灵魂的深处,无法挥去。而作为“麻仓好”的这一生,都注定要背负着莫名的负面情绪度过,正是因此,我早早地褪去了童真,变得冷漠且充满戒备。
而叶他并没有接受过那些梦境的洗礼。在我半夜惊醒之时,他都安稳地睡在旁边,面上带着单纯的满足。
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对人倾诉,关于那些梦魇的含义,但多年之后,它依旧是我心头的顽疾。
家长之中,我和母亲最为亲近。她是个温柔又体贴的人,而且也是有着相当法力的巫女,在生我们之前,月见的大小神事几乎都会参加。我最早想到的就是问她,可惜那种过于抽象的记忆让我无从描述,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后来也曾在其它长辈面前提起过,但他们一致认为是我灵感太强而感受到了聚集于附近的灵场才导致了噩梦,让我不必介意。既然被这样说了,我也就只能就此打住。
叶呢?
他会听我倾述么?听我发泄那因为噩梦而淤积于内心多年的怨愤?
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况且我也找不出更好的表达方式。既然现在噩梦的次数已经大减,或许不用去在意它也会慢慢停止下来吧?
带着这种想法,我将那些话埋藏在心中,直到多年以后。
“叶,我觉得呢,你的问题在于心态。”我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出这句话。他果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呆呆地望着我。
“老实说,你根本就不想修炼吧。”
只听得当啷一声响,他的筷子滑脱出去,掉在了餐桌上。
“我……我……”他的嘴唇颤抖着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且声音带着点哽咽,难道说我又要弄哭他了么?
虽说叶一直都淡泊平和,但不代表这些事就从来都不上心。他肯定以为我也在责怪他不够努力了,所以才会露出那种表情来……
“不,我不是说你没有努力…”我急忙补道,并试图在脑海中寻找一种更贴切的说法。
“或许…我不适合做灵能者吧…”叶哭丧着脸趴在了桌上。
“哈?那样说的话,你身上的灵力都要哭泣了呢。”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叶的力量并不弱,只是没有用正确的方式将之引导出来而已。现在的他就好像一只找不到用武之地的大号灵力蓄电池。
“你知道,爷爷不是经常说么:‘修炼需要相当的觉悟,否则无法进步’。我觉得你呢,只是欠缺了‘理由’。”
“理由?”
“被动地按照别人的要求去修炼是不行的,叶,你自己的心中并没有修炼的‘理由’吧。”
“理由…么…”
他低喃着陷入了沉思。
是的,即使身体做出努力,但是灵魂却未能同步,这样是无法达到“觉悟”的。
叶喜欢轻松悠闲的日子,喜欢音乐,还喜欢沉浸在后山满眼苍绿的世界中。这样的他的内心也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湖泊。有什么必要搅碎这片如镜的水面,掀起永不平息的巨浪呢?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我们七岁那年。
作为见习神官参与了在月读神社中举行的暗祭,那次的经历不止给我,也给叶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彻底让我们明白到自己肩负的究竟是怎样一种使命,明白到月见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