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被婆婆知道自己的想法,却不介意被我看到?亦或者,他根本没把我这个“外人”放在眼里…
“瘴气的灼伤很难医治,你不可太逞强…”
“恩。我只是被擦伤,所以没有大碍。”
“…好…你一定要用心治疗…千万不要再有什么…”说到这里婆婆终于哽咽,抬手以袖口掩住了面孔低下头去,轻颤的身体似有些不稳。我忙向前探出身体,预备搀扶她,但这时对面的少年却第一次有了较大动作。
只感到微弱凉风拂过身边,他的身形就已靠近到眼前,单膝着地伸手扶住了木乃婆婆。这时我才清楚看到身披长单衣的少年并不止头上有伤,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脚踝处也缠绕着绷带,因此他的动作看起来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婆婆刚才那句话让我心中涌起莫名焦躁。从那语气听来,似乎现在前面的少年就是家族唯一的希望般…
原本以为麻仓家兄弟都在这里,但从现在的情况看却并不是这样。
麻仓叶呢?他难道也遭遇不测了么,但始终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明白,让您担心了。下一次的‘甄选日’我还是会参加,家族的使命我不会忘记。”
听到这句话之后婆婆像是忽然怔住了,半晌才幽幽叹息:“你会恨我们么?…还有其他人…这一切…”
“您在说什么呢?”少年略低着头回答,面上的表情皆隐没在低垂刘海的阴影间,但语气却是镇定平和的:“从我们出生时就已经知道了啊…身为五家继承者而背负起使命的,那并不是只有我一人。”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就太好了…”说出这句耐人寻味的话,婆婆停顿了片刻,握住少年的手低喃道:“不要放弃希望啊,好。你爷爷之前曾说过,这一次的仪式会偏离原本预设的轨道。虽然果真演变成如此局面,但这不是最后,他们的努力不会白费的。这世界上也没有‘偶然’,有的只是‘绝对的必然’。这一切牺牲都必有其意义,你一定要明白。”
“是啊,我也这么想。”
清澈的声音刻意压低时带给我的却并不是安心和稳重的感觉。少年暗红的瞳孔中反射着摇曳的火光,如同深渊中酝酿的火种。那强势的危险气氛在暗中蔓延,但表面却安静如一潭深水,不知婆婆她是否察觉呢?
因为注意到这一层诡异之处而陷入沉思的我渐渐忽略了继续谈话的二人,经过了数分钟后再度将注意力拉回则是因为少年轻轻击掌,而身后随即响起了拉动纸门的声音。
一位下仆走进了和室,向婆婆行礼之后搀扶着长发少年的手臂帮他起身。我忙跟在随即站起来的婆婆身后,一起朝门外走去。
看来并不是要送我们离去,那么究竟是要去哪里呢?
四人先后拐进了寝殿右侧的长廊,周围笼在漆黑的林木阴影之中,只有树梢叶尖处泛着薄薄的绯色月光,而狭长走廊的多道迂回拐折更让人觉得道路的深远。
这条走道的廊柱边相隔很远才有一盏烛灯,灯架上搁置上一层泛黄的纸质笼罩,微弱的辉光寂定不动,只在我们的脚步接近时轻颤起来,显得分外寂寥阴森。
走出长廊后是一段石砌山道,林木非常茂密,所以连月光也被遮蔽而成为完全黑暗的空间,只有萤火般间断通向黑暗深处的光点引导着路人。
下仆手中的灯盏能够照亮的仅是我们周围几米范围,因此当我望到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身着灰色长袍的值守神官的身影时确实吃了一惊。他们站在道路的一侧沉默不动,石灯笼中的黯淡光线也不足以从这一片浓重的黑暗中将全身灰暗装扮的他们勾勒出来。那些人的制服与先前少年所在的寝殿周围的侍从不同,是直属于御五家的神官组织,而且愈是向前行人数愈多。
忖度着离目的地还有多少距离,一边打量起走在前方的少年。虽然被人搀扶着而行动略显迟缓,但他却保持着丝毫不乱的节奏径直步入道路深处。
大约十分钟后,黑暗中逐渐呈现出一座偏殿的轮廓,规模不大,独栋建造,寂然地伫立在禁林深处这一小片空地中。暗红辉光于浅色砂石之上浮动,迎着月光的方向上出现了维系着巨大注连绳的正门。走到它近前就可以看到造型更为精致的石灯笼,似乎按照某种形状排列在建筑四围,驻守在此的神官数量也是不少。从建筑格局来看此处并非供人居住之所,更像是保管着某些重要祭具或神器之地。在接近的过程中,空气密度的改变和气流凝滞的程度让我察觉到这里布有比神社外侧更为密集和复杂的结界,恐怕任何一丝微弱的异动都会立刻被值守的神官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