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十二画(74)

裴雪颂没有去找何战，自己拉了长袄，遮住浅灰色运动裤上逐渐暗淡发黑的血迹，走了对她来说很长很长的路，才来到最近的医院。

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来。

但她身体还是没撑住，一进门儿就跌坐在了挂号处对面的椅子上。

路过的医生看见，帮她挂了号送她进了诊室。

看诊的医生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面相温和，头一次见自己楼上口腔科的同事背进来的患者。

竹霖放下手里的病历，走到旁边的床前，边拿过一盒消毒包扎用的医用工具，边对同事说：“小陆，这是你亲戚？”

被叫“小陆”的口腔医生摇摇头：“不是，我路过一楼大厅时看见的，小姑娘也没有家长陪同，就自己一个人，站起来都费劲儿...”

竹霖掀开裴雪颂运动裤的下截，里面已经血肉模糊。

有的因为干涸已经凝结成了深红色，而有的因为伤口刺的太深，血还在慢慢地往外冒。

除了这崭新的伤，姑娘的腿上还有旧伤留下的痕迹，很不配她一张白皙清秀的脸。

裴雪颂咬着牙，没说话，只是消毒时，牙齿疼得在颤抖。

竹霖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究竟从哪儿搞出的这么一身伤。

问她她也不说话，就礼貌地扯着嘴角微笑，作为回应。

眼神里的坚忍，竹霖这个处理过大大小小外伤的大夫看着都觉心疼。

竹霖嘱托完裴雪颂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没忍住又补充道：“小姑娘啊，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些什么，但还是想以长辈的身份劝你一句：人活在世，开心最重要，坚持你自己认为对的就好，没必要为了谁委屈自己。”

竹霖看着病人信息上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心里感叹：名字挺好听一姑娘，十八岁都不到，本是爹疼妈爱的年纪，该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种仿佛把坚强当做一种习惯的眼神啊。

裴雪颂很久没有收到这种陌生人的关心了。

她习惯把那些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创伤都掩饰起来，在无人的角落独自舔舐。

等待它结痂，或腐烂。

裴雪颂很真诚地到了谢，除了道谢之外，她似乎也没什么话好和这位陌生的医生叔叔分享。

太奇怪也太不合适。

可她再回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时，竟发现这种“配方一致”的心灵鸡汤在她的身上似乎也出奇地使用。

她到底又是在为谁，在坚持些什么呢。

脑海里闪过爸妈的脸，何叔的脸，柏清允的脸，竹聿名的脸，甚至，还有夏刻的脸......

她终究还是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想，她应该是为了自己。

十八岁一过，大学通知书拿到手的那一刻，未来的日子或许就不会再如现在的晦暗。

裴雪颂乐观地想。

第38章 38

第二天一早，裴雪颂本来不打算去上学了的，她怕被别人看出来。

可洗漱完背上书包走了那么两步之后，裴雪颂发现昨天医生给敷的药似乎药效很棒，若是慢一点走，应该看不出来些什么。

但她还是想的过于简单。

裴雪颂一出现在早餐店门口，往桌子前走了那么两步后，柏清允眼皮子当场就耷拉了下来：“你怎么回事儿？她是脑子又被驴踢了吗？”

柏清允太清楚裴雪颂的反常了。

虽然已经很努力的表现出轻松了，但柏清允还是能看出她略显沉重的步伐。

裴雪颂心里也是一咯噔：这丫头得是对她熟悉成什么样，她这还没走两步呢就被发现了，等会儿进了学校岂不是更惨。

不过她俩是狼狈为奸成天混一起的，才会有对对方一举一动了若指掌的默契。

其他人，应该不会的吧。

裴雪颂坐了下来，语气平淡自然：“哎，你能不能不咋呼？”

柏清允哪顾得了这个，开始数落裴雪颂：“我说你，平时一个人打一排的，那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你就算不能还手，不知道躲着点儿吗？那医院感情是你家开的，看病不要钱是吧？”

裴雪颂掀了眸子，笑了，没有回答。

她一躲，裴老太肯定追着她打，万一再磕着碰着，好像全算她的。

她是对这个人发自内心的抗拒，甚至不想承认自己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血源于她。

可她毕竟还是裴经的妈妈，抚养她亲生父亲长大的那个人。

裴雪颂不想有一天做梦，梦见裴经时，会是他质问她：雪颂，为什么那样对奶奶？

所以，她选择忍，心里也有阴暗的小人在说：看谁熬的过谁？

柏清允噼里啪啦数落了一阵，偏偏对面那人好像左耳进右耳出似的，柏清允渐渐熄了火，心里开始心疼起这个傻丫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