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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世无双(20)

老夫人抱住令窈一边顺后背,一边同大老爷道:“好端端地说她作甚?她哪里又惹了你?”

大老爷笑道:“儿子也是为她好,卿卿虽是郡主,但到了先生面前,便再无品阶之分,届时犯了错,要打要罚,受苦的是卿卿。”

令窈头回听大老爷喊她的小名,加上他的语气不似从前嫌弃厌恶,是正经训导之意,立马便应了下来,顺势求老夫人:“大伯父说得没错,我确实得改改性子,既有从学之意,便要好好经练。先生来府,不能薄待,我愿腾出园子让与先生,以后学经解道也方便些。”

令窈主动听劝,说出一番道理,老夫人见她好学之心强烈,从前没有过的,大抵是真懂事了,将她搂在怀中疼:“卿卿说的真好,就按你说的办。”回头交待大老爷,以后从家学里放了课,让孟铎再单独授业,或练字,或解文,他是大家,只要令窈愿意学,学起来便容易些,比别人也强些。

大老爷有些为难,怕孟铎不肯,令窈生怕大老爷不肯前去游说,连忙端起一碗茶递到大老爷跟前,笑着讨好他。

大老爷叹口气,“罢,无非课后再多费些功夫教你,就从了你的心愿。”

但凡学业,必先拜师,不敬先生,天诛地灭。对于郑家这样的大家族而言,请到孟铎这样的的当老师,自然更加恭贺谦顺,不敢当一般夫子对待,至孟铎到府那日,合族来拜,声势浩荡。

那天是五月十八,黄道吉日。

郑府家门大开,家中小辈皆着纱袍戴头冠,旁有婢子携脚垫漆几,只待先生来时,以跪拜之礼迎其入府。

前世令窈是没有出府迎接的,她自持郡主身份,又百般厌恶学堂,随便寻理由躲了过去。

今日站在人群中,日头高照,晒得人心里焦,额头涔出汗珠,嘴里也渴,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怎么还不来?”她有些不满,觉得这人架子摆得也太过些,竟让他们等这么久。

大老爷领着门客站在旁边,转过脸来瞧郑令窈,眼神示意她安静些。

老夫人为她理发冠,悄声道:“卿卿莫抱怨,先生入府是大事。”

令窈鼓着腮帮子,半靠在老夫人身上,等得百无聊赖,低头玩起袍间系着的玉玦银铃禁步。忽地远处一辆高辇驰骋而来,高马金鞍,旁边各跟两班骑马的儒生,昂首阔胸,意气风发。

至郑府前收住停下,素衣儒生纷纷下马,于辇墩前,低头而立,面容肃然,无不敬者。

郑氏族中,有求学论道者,皆识得这些个褒衣博带的儒子,竟都是诗词画各派名流。能让这些人俯首侍奉,辇内之人的学识气魄可见一斑。

令窈抬头去瞧,见辇门里缓缓下来一人,雪白的宽袖襕衫,身形颀长,姿态清贵,有如谪仙。他朝人群中望一眼,众儒生皆躬腰合掌,恭敬唤道“先生”。

郑家人跪拜而迎,只老夫人与大老爷立在人群中,令窈呆了片刻,尚未回神,此时被老夫人压着跪了下去,余光瞥见一众粉底皂靴中,有一方头青锦履,步伐缓和平稳,似飘游一般,忽地停顿下来,离她只有几步之远。

令窈眉目微扬,睨眼窥探,瞧得他半张侧脸,玉带束发,皮肤白纸若曦,冰雕似的,与大老爷说话,虽嘴角衔笑,但眼睛却是冷的。

这样子的人物,她竟没有半点印象。她心中拿不定主意,指尖缠了束腰流苏,越发懊恼,悔恨自己前世只知玩闹贪欢,家学没去几回,对这个孟铎完全不了解。

她一时发了愣,连旁人皆起身拥迎也不曾发现,听见令佳轻声唤她,这才回过神。

众人皆看着她,有讥笑之意。

令窈脸红面窘,踢了漆几站起来,前头老夫人朝她招手,她小步疾奔,到了老夫人身边,旁边就站着孟铎。

大老爷有意为她解围,向孟铎介绍:“先生,这是……”

孟铎一摆手,声音清透似泉,眉目淡淡的,“无论是谁,以后皆是我的学生,我自一视同仁。”

令窈蹙眉,她鲜少被人这般忽视。往前一拦,行的是儒家大礼,“我初次见先生,见先生气概端贵,犹如我昔日之师,不免跪拜得久了些,先生莫怪罪。”

孟铎这才转过脸正经瞧她,面容平和,神情无半分变化,“不知郡主师从何家,孟某学识浅薄,未必当得起郡主之师。”

他直接唤她郡主,想必早就认出她来,令窈心生好奇,不免往前一步,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我从小跟在圣上身边,文章学字皆由梁厚先生所教。”

梁厚,帝师者,第一文章大家。众人皆惊,就连大老爷也讶然看向她。

孟铎并不意外,似早就知晓:“孟某与梁郎相交甚深,这时也想起了,梁郎确实曾向孟某提及郡主,赞叹郡主天资聪颖,有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