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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世无双(187)

孟铎笑了笑,轻抚她后背拍了拍:“死不了。”

她蹭着他的衣袍擦去不小心掉出来的眼泪,喉间哭腔止不住,口齿不清:“怎么死不了,我要是稍微射偏一点,你不就死了?”

孟铎笑道:“因为我有恃无恐,知道你舍不得让我死,我若死了,你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像我这么博学的师父?”

她难得听他自夸,忍俊不禁笑出声,仰起一张脸,顾不得眼角边的泪痕被他笑话,同他道:“先生,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师父,你若死了,我决不拜他人为师。”

少女莹白的面颊浮出两团红馥馥,认真起誓的模样肃穆得可爱,孟铎垂目,寒冽的眸底似有一湖春水缓缓荡开。

他轻揩她睫边泪珠,低声说:“天底下能教得你郑令窈的,唯有我一个,你若是拜了他人为师,我便是在阴曹地府也要爬出来向那人索命,问他为何敢糟蹋我的心血。”

令窈将他的话压在耳畔慢慢品尝。

他说心血,她知他用意,却还是忍不住多想,心血心血,可不就是心头一滴血吗。

旁的地方少滴血,无关紧要,可若心头少一滴血,哪还得了?

今日之事,不就刚好证明她在孟铎心中有多重要吗?

从此以后,她大可安心对他放肆。

令窈笑意盎然,心中激动兴奋,作势就要将孟铎抱得更紧。

孟铎却将她扶起:“亲近一下便够,不能再多。”

他已恢复平日不苟言笑的冷漠姿态,令窈觉得可惜,恨不得就地围起帷帐,狠狠黏着他,好让他知道她此刻有多开心。

她虽遗憾,但分寸还是有的,自觉往旁拉开一段距离。

她唤他:“先生,接下来作甚?”

孟铎走近,三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衣袍相接,他朝她伸出手:“来,为师为你引路。”

令窈呼吸一窒,当即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牵她登高台。

他不要她的亲近,却又主动亲近她。

天底下心思最难揣测的人,非孟铎莫属。

令窈迫不及待握住那只白瘦的手:“好。”

人群让出路。

大家怔怔地望过去。

两道翩然身影拾阶而上,天下万千学子心中清高孤傲的孟铎,此刻紧紧牵着身边少女的手,小心谨慎,提醒她注意脚下石阶,少女一脸明艳笑容,步伐自信,根本不看路。

两人虽身形相差甚远,姿态却惊人得相似,皆是无所畏惧的洒脱,就连眉眼上扬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他们终是站上翡明总宴最高处。

令窈俯睨底下人群,望得黑压压一片人头。

她心中一惊,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来千万人之上的滋味如此之好。

只是登顶一个翡明总宴就已令人如此愉快,不知舅舅坐在皇位上俯瞰众生时,又是怎样一番滋味。

孟铎放开她的手,指了高台一处告诉她:“去吧。”

是刻名字的地方。

令窈一步步走过去,看清上面一列列的名字,其中有五个名字最显眼,因为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刻名字,需俯身趴伏,方能刻下自己的大名。

令窈皱眉,迟迟没能弯下腰。

既然已经登顶,为何还要俯首刻字,这面高台是拿来让人踩在脚下的,不该用来跪伏。

孟铎唤她:“怎么了?”

令窈回眸道:“先生,我不要你的玉笔了。”

说罢,她将玉笔掷过去,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取而代之。

舅舅赐给她的第二把匕首,能削金如泥,亦能在坚石上刻字。

她绕过高台留名的地方,径直走向高台上那一尊写着“翡明总宴”四字的金石,金石高耸入云。

若要留名,也该是留在这样的地方。

她踮起脚,抬高双臂,一刀一刀在石头上刻下“郑令窈”三字。

众人惊呼:“她在做什么!”

就连孟铎也愣住,旋即回过神,上前一步,想了想,最终没有迈出去,目光凝望,任由她肆意妄为。

令窈刻完名字,收起匕首,心满意足,听到台下有人非议——

“她竟敢在翡明总宴的石牌上刻名?”

令窈双手负背,双眼微眯,睨视那人:“我连状元都夺了,又有什么不敢?你若不服气,三年后再战,赢了我,再张嘴说话。”

那人缩缩脖子,不再出声。

天边夕阳渐落。

令窈站在落日余晖里,一一扫视底下锦衣玉冠的男子们。供人寻欢作乐的女伎们早已不见。

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团,有老有少,神色各异,目光或气愤或羞耻,唯有少数敬佩。

令窈的视线停留在叶三身上,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人生得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眼睛长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