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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419)+番外

“臣擅入陛下驻跸处,陛下宠爱臣,欲留臣活命服侍陛下,臣便感恩戴德,死罪可免,活罪岂可轻饶?陛下应该削臣宦爵,罚臣倖禄,或是施以杖刑,”

他说到这里脸有些红,“是真的杖刑,不是这个……这个陛下的‘杖刑’……”

谢茂听他说得认翼,初闻的荒谬感就淡了些,听得也更仔细了。

他是没有把握逼衣飞石说真话,不过,衣飞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总还是听得出来的。

“是么?先前你不是还求朕饶了你么?这会儿又改主意了,觉得朕不该饶了你?”谢茂问。

衣飞石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也不敢说,你宠我没关系,我肯定不坑你,孰是以后别像宠我这样宠别人,别人没我这么担心你,坑你没商量一一这话说得也太不要脸了,隐隐还带看一点儿无法分辩的嫉妒。

衣飞石不敢嫉妒,更不敢担上嫉妒的名声。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也一并扫进去,以身作则。

“臣先前也没想明白,后来才想明白了,陛下不该饶恕臣。”

“陛下,正所谓‘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①’,陛下万乘之尊,臣等若得陛下青眼垂爱,是臣等三生有幸,就该为陛下效死不悔,伺必陛下恩宠颇位?若臣求陛下恩宠,就是臣居心不良,臣是小人,是佞臣,陛下就该厌弃臣……”

“等等,”谢茂打住他这离题万里的发挥,“朕现在是听明白了,你就是觉得,朕太宠你了?”

这么总结好像也没错?衣飞石眼角被汗与泪水黏住,有些难受,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点头道:“陛下恩宠太过。”

“那也不至于那么难过。你老实说,想到哪儿去了?朕被青史记成昏君,还是……”谢茂话锋一转,问了一个他念想了几辈子的问題,“你被青史记作佞幸?”

衣飞石还真没想过身后名声,他是个挺实际的人,始终活在当下。就谢茂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他觉得皇帝应该也是不怎么理会身后史记的。现在皇帝居然提及了“青史”二字,他是真的很意外。毕竟,皇帝现在才想起刷好名声,只怕有点难度……

衣飞石才愣了一下,谢茂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不禁自嘲,小衣那是妆扮成女子出门遮街都毫不当回事的人,他呀,他和朕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他不在乎名声。

他低头含住衣飞石的嘴唇,轻声道:“那你告诉朕吧,为什么难过?你想到什么了?”

一件事阁到现在这个地步,漫长的追问,被耽误的燕好,分明该是甜蜜的重逢却成了这样,伏在衣飞石身上的谢茂语带疲惫,感觉到皇帝的倦意,衣飞石也觉得有些累了。

他本就有心劝谏,皇帝又一反常态步步紧逼,“臣不是嫉妒。”

衣飞石先申明立场。

衣飞石低着眼睑不与他对视,谢茂就轻轻抚摸衣飞石的肩膀,安抚他,鼓励他。

饶是如此,衣飞石也还是斟酌了许久,才说:“臣是有些担心。陛下爱人之心一片赤诚,臣是想……十年后,臣无力再事陛下,若陛下新……”

他说不出口。他实在不能和皇帝讨论“新宠”的话題。

他觉得自己不是嫉妒,他就是谨守本分,不该有资格去讨论后人。这是试图左右皇帝的一次谈话,哪怕他打着为了皇帝看想的旗号,本质上他的谏言仍是僭越。

衣飞石的心思太远了,远得谢茂哪怕再了解他都想不明白。

现在他说了几个词,嫉妒,十年后,无力再侍陛下,不该太宠臣下,哪怕连个太完整的句子都没有,谢茂仍是在火石电光之间就明白了衣飞石所担心的一切——小衣不想离开朕!

他在担心十年后的分别!

他嘴里说不嫉妒,可是,他就真是在嫉妒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谢茂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捧起衣飞石的脸,都不敢去强要衣飞石与自己对视,深怕自己又惊跑了一个念想多年的答案,他问:“十年后,小衣不与朕好了,就不许朕太恩宠旁人?”

这话问得刁钻,衣飞石下意识地就反驳:“臣不敢,臣不是……”

反正都被皇帝听出了话里的恶意,衣飞石也躲不过去了,干脆抬头认认真真地谏言,“臣只是以为,不管是谁,陛下都不要太宠才好。——若陛下以为臣说得不对,愿请责罚。”

“朕不宠旁人,只宠你呢?”谢茂问。

衣飞石磕巴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

谢茂终于露出了今日最由衷的笑容,揉揉衣飞石的脑袋,道:“没有十年后,小衣。”

“朕许你不止十年,乃是百年之后。一直都是你,不会有旁人,也不会有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