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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413)+番外

“朱雨要醒来了。”

衣飞石撒了个谎。

他心里第一次这么难过,这么发慌,他不敢再待下去,他要出去。

谢茂见他眼神纯良,声调平平往上,就知道他在撒谎。

只是,第一次看见衣飞石眼底几乎藏不住的悲伤,明知道衣飞石在撒谎,谢茂依然不敢拆穿不敢强留,就怕拒绝一句,衣飞石就会痛哭。

就如衣飞石宁愿折着性子待他委婉柔和一样,谢茂从心底也不敢真的太欺负衣飞石。

——他怕衣飞石觉得和他在一起不快活。不快活的日子过得久了,哪怕碍于君臣名分不敢提分手,心里也会想着分手吧?

衣飞石用一个掩饰得不算好的谎言逃了出去。

临走时,他悄悄带出一缕指风,把朱雨从黑甜的梦乡中唤醒。

朱雨懵懵懂懂地揉着脖子苏醒,发现皇帝满身紧绷坐在休憩的软榻上。

近身服侍皇帝多年,朱雨熟悉皇帝身上的一切。皇帝原本平整的寝衣明显和人搂在一起揉搓过,皇帝的气息也显得不大寻常。哪怕空中没有什么熟悉的味道,朱雨还是隐隐察觉到这里曾经来过什么人。

他聪明地选择了佯作无知,揉揉酸疼的脖子,上前赔罪:“奴婢怠慢了。”

第118章 振衣飞石(118)

谢茂想和衣飞石说的话根本没有说完,衣飞石就突然找借口落荒而逃。

他自问和衣飞石的对话已经再三考虑过了,究竟哪里能戳痛衣飞石?

——他不该那么自信,不该觉得衣飞石信任自己,不该觉得衣飞石胆大包天都是因为他的宠爱?

谢茂了解衣飞石。

衣飞石的陡然色变让他错愕,也让他很快变得清醒。

他坐在榻上想了片刻,回想起自己睁眼与衣飞石对视的瞬间,那小混蛋彻底惊呆了的表情。

他突然就意识到,衣飞石之所以敢闯进来,倚仗的恐怕还真不是他的宽容与恩宠。那小混蛋是根本没觉得自己会被捉住吧?

这个恍悟让谢茂哭笑不得。

他脸皮老厚也不在乎在衣飞石跟前自作多情的尴尬,只是觉得很不解,就算衣飞石老实到不肯承认也不肯撒谎,也不必要……露出那种眼神吧?

衣飞石眼中掩饰又艰深的难过,至今还深深地刺在谢茂脑海之中,久久盘旋,不能忘怀。

他很想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他绝不愿自己的爱带给衣飞石痛苦。他与衣飞石之间,如果错了,那就改正它,如果有误会,那就解开它。

他有爱慕两世的深情,就有杀神灭佛的煞性。

——除了衣飞石自己,什么都不能成为他和衣飞石之间的障碍。

“禀圣人,”赵从贵满脸谄笑地钻了进来,“侯爷说带了几只西河羊回来,已经着人切成两扇抹好了香料,说想亲自炙烤进上,问奴婢能不能借他个地儿烧火……嘿嘿嘿,这事儿奴婢哪儿能做得了主,还得请圣人拿个主意。”

这点儿破事要皇帝亲自拿主意。

谢茂哪有空去吃衣飞石烤的羊,他心里憋着,身上也憋着,没好气地说:“他会烤什么羊?叫膳房把侯爷带来的羊肉炙了,晚上送来。”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叫侯爷去换身衣裳,朕在里间见他。”

底下人知情识趣,哪还不明白皇帝这是想侯爷了?

赵从贵忙去准备盥室服侍衣飞石洗浴,朱雨则伺候皇帝穿戴,回燕居的寝室布置寝具。

常在皇帝跟前服侍,不止要知道皇帝的起居习惯,也得明白侯爷的起居习惯。皇帝孤身夜歇时不喜欢累赘,床上仅有一枕一被,有了侯爷就不同了。朱雨熟练地拿出五个高矮不一的软枕,三条大小不一的锦被,卷好两床细细的细丝棉巾子,工整地放在床脚。

寝具准备好之后,朱雨再燃上一炉清甜暧昧的软香,吩咐两个宫监抬来插屏,斜斜地挡住一角。

又在床边放上两组茶寮子,一壶是刚冲好的七果茶,侯爷爱喝,一壶是陛下解渴用的银叶汤。

茶水旁还得搁上糕点,八样甜果子,八样咸果子,八样面糕,八样酪糕,免不了还得有侯爷喜欢的肉干肉脯,零零碎碎花团锦簇的摆上半桌子。

收拾完毕之后,朱雨最后检视一遍,发现床边没有搁痰盂,忙叫宫监奉来一只。

谢茂回来洗漱更衣睡了半中午,这会儿还没吃饭,朱雨收拾屋子,他就坐下来吃了半碗汤饼。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收拾那小混蛋?谢茂吃完了面,又忍不住问:“侯爷在外边吃了么?”

在外边服侍的银雷上前答话:“回圣人的话,奴婢在外,不曾听说侯爷传膳,该是没吃。”

其实衣飞石躲在厢房里说累了赌气不肯出来(偷偷去见皇帝),谁敢去问他吃不吃饭?银雷知道皇帝护短,明明是衣飞石“恃宠而骄”,他也不敢直说衣飞石在屋里发脾气,遂含糊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