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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281)+番外

衣尚予也知道这件事牵扯了长子媳妇娘家,所以他宁可按下独女之死,打算暗中报仇。

衣飞石“不知道”。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选择了破釜沉舟、将事件大白于天下,彻底撕开了家门的脸面。

他没有退路,也没有支援。

就算皇帝庇护他,替他烧了那几本涉及周家的私账,他还是得独自来面对来自家族的责问。

——你为什么不与家中商量就擅自行事?你可知道,你给家里惹了多大的麻烦?

我回来问了,知道大嫂娘家涉案,我就不管琉璃是怎么死的了么?她怀着身孕横死在夫家,她那么年轻那么无辜,就要为了家门荣耀悄无声息地“暴病而死”吗?顾全了家族的荣耀,就不管琉璃是否讨到一个堂堂正正的公道了吗?

衣琉璃堂堂将门虎女,正直淳烈,因丈夫资敌叛国,不惜大义灭亲。死于暗算。

她是不像她的兄长那么武艺高强,那么聪明睿智,可是,她是个好姑娘。她凭什么不能有一个公道?她的死因凭什么不能昭示天下?她不该被朝廷表彰,不该被竖碑铭记么?

衣飞石不想让妹妹悄无声息地死去,所以,他选择“不知道”。

在明知道父亲打算息事宁人的情况下,他选择了独自为战,一意孤行揭开了这层窗户纸,他已准备好被父亲责罚,然而,这件事上最让他觉得惨痛的是,大嫂娘家涉案。

不管皇帝怎么庇护,这都是衣家的人伦惨剧。

——倘若不是周家涉案,衣琉璃不会选择向皇庄求援。她若写信回长公主府,根本不会死。

——若非衣琉璃惨死,衣飞石也不会选择大张旗鼓彻查此案。此案查明白了,周家没了,大嫂如何自处?衣飞石又要如何面对大嫂所生的两个侄儿?

他是替衣琉璃求得了公道。

可是,从衣琉璃惨死的那一日开始,衣家就不再有任何赢家,所有人都输了。

衣飞石强撑了两日,若衣尚予训斥责骂,他还能忍得住,如今被衣尚予赞许一句,他想起年幼善良的妹妹,温柔慈爱的大嫂,顽皮可爱的小侄儿……泪水簌簌而下。

衣尚予滑动轮椅到他身边,难得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长大了,就不要哭了。”

“这件事,你做得好,做得比为父更明白。事情勉强遮住,不过掩耳盗铃,皇帝的听事司很有些门路,马家的账簿,昨夜就被听事司抬进宫了。”

换句话说,这件事只要皇帝想查,遮是遮不住的。

“为父掌军多年,中军帐内说一不二,久居高位,难免滋生狂妄之心。”

“以后,家中诸事,你与小金子商量着办吧。”

衣尚予大手拍在衣飞石还嫌单薄的肩上,沉稳而有力,“衣家就靠你们了。”

第88章 振衣飞石(88)

谢茂在太极殿熬更守夜看了一晚上折子,赵从贵几次进殿,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劝。

一直到天亮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李从荣前来回事,谢茂才舒展腰背在榻上歪了一会儿。

赵从贵正要伺候他睡下,哪晓得皇帝破天荒地更衣去了偏殿,打了一趟拳,弄得汗渍淋漓。到底还是年轻,运动开了泡个热水澡,霎时间就变得生龙活虎。看这样子是不打算睡了。赵从贵忙吩咐膳食,谢茂喝了两碗粥,吃了三个馍馍,又坐回御案前继续翻李从荣送来奏折。

谢茂大体而言算是个勤政的皇帝——身边能用的心腹不多,不自己盯紧点能行么?

可是,赵从贵从没见他“勤政”到目前这个地步。

今日恰逢休朝,内阁仅存的两位阁老联袂而来,大略意思,是想请皇帝给内阁多添几个人手,实在忙不过来。这也是应有之义,谢茂表示知道了,吩咐廷推。他在朝中没什么文臣根基,去岁取中的进士们离着阁臣十万八千里呢,这时候就可着前世的印象从廷推中挑选好了。

大理寺的奏报还没上来,罗家、马家被衣飞石半夜截抄直送大理寺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两家和户部尚书裴濮关系匪浅,可想而知裴濮必要下野。

陈琦借口建议皇帝准备新的户部尚书人选,实际上探问的是皇帝的心思。

裴濮是我门生,他下了,我是不是也准备下?

——陈琦当然不想退。

林附殷眼看常年病休,他就是实质上的首辅,没两年就能转正,这时候退了多可惜?

何况,裴露生替几家巨贾联络资敌之事,连裴濮都不知情,更甭说陈琦了。皇帝有心提拔,林附殷又病着,这师徒两个年内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心思管家里的琐事。说到底,私下买卖点犯禁品的事也不稀罕,哪家不干?就没想到裴露生这狂生胆大包天,居然敢往陈朝卖军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