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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96)

刘希能做出花几千两银子给自己买官的事儿,也天生有几分无赖,当即理直气壮道:“大人说得轻巧,当日就我们几个人在,若小人果然报了官,赵二公子岂会找不出来?那书生与小人非亲非故,小人何苦为他担这份风险?”

说罢,又偷眼看了他们几眼,小声嘀咕道:“再说了,那些书生往日里自命清高,见了我压根儿连正眼都不瞧一眼,骂人都不带吐脏字儿的……如今,哼!”

所以,看着他们被引着堕落,我高兴!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里头的意思在场诸人都听明白了,心中同时泛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们只知人心险恶,却不曾想过,人心竟真可以坏到这个地步。

不怕把事实真相想的更坏一点:或许赵二公子如此肆无忌惮的对读书人出手,或许当卫蓝苦苦挣扎的时候,这些围观者正是起了煽风点火的作用……

素来淡然的廖无言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憋了半天,只觉得用什么话来骂都无法形容的尽,最后也只哆哆嗦嗦的扔出去一句话:

“衣冠禽兽。”

禽兽尚知遮羞,可这些人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洋洋自得,着实令人冷到骨子里。

虽然现在尚未定罪,但刘希直接就被怒不可遏的饶文举判了三十板子,打的下半身鲜血淋漓才被扔进大牢里等着。

当天夜里,谁也没睡着。

次日一大早,王公公来了。

一向笑呵呵不紧不慢的他此刻却显得有些着急,“两位大人,我带了个人过来,他手里头有些东西只怕与本案有干系,言明必要亲手交给庞大人。”

“什么人?”庞牧顺口问道。

“他说他姓卫。”

一炷香后,晏骄带着大河匆匆赶到,车帘一掀,露出里头一张满是病容的憔悴的脸,然后下一刻,大河喉咙里就迸出一声激动的叫喊:“蓝蓝!”

晏骄看向庞牧,“应该是没错了。”

卫蓝本在昏睡,可听了这声还是慢慢睁开眼睛,看明白扑过来的人之后艰难一笑,“大河。”

大河实在不是一个傻子,他分明想的发了疯,此刻却也知道分寸,只是扎着两只手看卫蓝不敢乱动,一边看一边哗啦啦掉泪,“蓝蓝你去哪儿了?是不是不要大河了?我找了你好久,你的腿怎么了?”

他哭的当儿,王公公就飞快的把事情原委说了:

卫蓝大约三天前出现在平安县衙外,当时就被庞牧留下的人发现了。只是他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侍卫们也没在意。

谁知接下来的两天,他还是一瘸一拐的在外头徘徊,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衙门口看,偏又如惊弓之鸟,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躲避起来。

这么次数一多,任谁都觉得有古怪了。

于是就有个衙役上前询问,卫蓝迟疑着说想报案,得知庞牧不在县衙后当时就急了,反而不再躲闪,直言有大案,必须要见到庞牧。

当时衙门里没有能当家的,正好方圆县衙这头又有人来请王公公,他出门碰见这一幕后直觉有隐情,干脆就又叫了大夫,一并把卫蓝给捎过来了。

王公公也不曾想自己顺手带来的人竟如此要紧,不觉唏嘘道:“才刚来的路上,大夫给看了,说这人也实在命硬。”

□□的伤暂且不提,卫蓝的右腿生生给人打断了,他是自己胡乱找了一根树枝绑住,就这么一瘸一拐死撑着在外流浪。

担惊受怕还是小事,他本就有伤在身,又不得吃睡,还要四处躲藏,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

众人听后,沉默良久。

庞牧叫来冯大夫,少有的严肃,“别的不用管,我准你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务必治好这个人!”

他已经许久没这样真心地佩服一个人了。

冯大夫点头领命,又为难道:“下官开了药的,说来这主仆俩都是一般古怪,那药里是有助眠的东西的,按理说如今他早该睡了的……”

说话间,那头卫蓝已经三言两语安抚好大河,又叫他将自己扶下来,踉跄着走到庞牧跟前,噗通一声跪下,从怀中掏出一沓书信、簿子,颤巍巍举过头顶,声音沙哑道:“学生卫蓝,现状告吏部侍郎收受贿赂、卖官卖爵,并赵良、林高散布禁药、祸害人命……”

他实在瘦的吓人,被冻的青紫的脸颊深深凹陷进去,嘴唇干裂出血,一张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亮的可怕的眼睛。那眼睛里仿佛燃着火,又亮又烫。

他身上穿着一件不知哪里来的破烂衣裳,不断散发着臭味,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如同冬日里一株大雪压顶的青松,坚韧挺拔。

庞牧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接过,“好,本官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卫蓝艰难摇头,正色道:“是给天下人,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个交代。”

他们寒窗数十年都未必会有结果,可却有些人一步登天,何其不公!

赵良专挑读书人下手,从小处看是报复,可往大处看,便是在挖朝廷的根基!

谁都看出来卫蓝快要撑不住了,饶是有大河在一边搀扶,也在不住地打摆子。可他还是艰涩的问了句,“敢问大人,您可知有个叫张开的……”

现场忽然安静下来,沉重的气氛迅速蔓延。

良久,庞牧语气复杂道:“他死了。”

卫蓝的瞳孔剧烈收缩,突然吐出一口血,径直昏死过去。

众人都是一阵忙乱,冯大夫忙上前把脉,竟松了口气,“诸位不必惊慌,他连日来外伤内惧,身子早已不堪重负,偏偏又不得休息。如今昏睡过去,恰恰可以将养一回。”

听他这么说,众人这才略略放了心。

送卫蓝回房休息后,庞牧这才拆了他拿来的书信,结果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愤怒,最后抬手拍碎了一张桌子,怒骂道:“好个国贼!”

原来卫蓝拿来的,竟然是赵良和他姐夫收受贿赂的名簿和书信往来!

难怪卫蓝跑了,赵良如此愤怒,不惜逼死张开!

庞牧不禁再次感慨,当时卫蓝自身尚且难保,他竟还有如此胆识和魄力,着实可敬可叹……

去捉人的刘捕头也回来了:赵良和林高倒是还在一处,这会儿正好给一窝端了。

前者的样貌果然像之前几位证人说的那样,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很瘦,两只眼睛下面乌青一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邪和怨毒。

一开始他还死不承认,斜着两只眼睛骂道:“狗奴才,知道我姐夫是什么人吗?回头叫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未落,他已被庞牧一脚踢翻在地,眼前金星直冒,半天喘不过气来。

“来啊,将这厮先拖下去重打四十!”庞牧阴着一张脸,分明没什么表情,可谁都能看出他这一刻是真的动了杀心。

“若是不说,再加十棍!”庞牧死死盯着赵良,一字一顿,“老子有的是法子,叫你到时候求着老子杀了你!”

赵良本能的想要回骂,可一对上他的眼睛便忍不住浑身发抖,两排牙齿碰在一起不住地打颤,浑身瘫软的被人拖下去打了。

不多时,衙役跑进来回话,“大人,赵良招了。”

庞牧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盯着桌上带血的书信,冷冷道:“打完了吗?”

衙役一怔,摇头,“才打了十板子。”

“打完再来回话。”庞牧平静道。

“这?”衙役下意识看向自家上官。

饶文举张了张嘴,平生头一回在律法和人情之间失了准头,然后清晰地听到自己说:“照做。”

四十板子打完,先后昏死过去两次的赵良再次被衙役用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喷醒,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喉咙间嘶嘶有声。

庞牧用看畜生一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又对衙役道:“人犯咆哮公堂,藐视律法,罪加一等,上夹棍。”

咆哮公堂?

饶文举看向庞牧,似乎有些挣扎。

他兢兢业业了几十年,从来都是依谨小慎微,方才一言不合重打四十大板已经突破了他的行事准则,现在再动刑?

庞牧直直的看过来,平静的眼神下杀意翻滚,“饶大人没听见没关系,本官听到了。”

比起方才踢人的暴虐,此刻的庞牧可以说非常冷静了,但恰恰就是这份突然而至的冷静,才叫饶文举打从骨子里感到畏惧。

他并不是真的不生气了,而是将所有的狠厉都暂时压制,只待一朝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