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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90)

那庄子建在半山腰,中间有一条细河潺潺流过,里头乱石成堆,残松映雪,倒也有几分野趣。可唯独有一点,水浅!

那么点水,别说一个大活人,连条狗都浮不起来!

张开这大头冲下的一跃,当场就见了脑浆子,红的白的污了半条河,脖子歪到一边,脸朝下趴在水里再也没了动静。

“那伙人?”晏骄追问道,“哪伙人?谁跟张开一起?能确定张开是刚死的么?”

韩老三老实摇头,“那庄子上下口风甚严,实在打探不出。而且张开死时,院子里都乱了套,客人、伙计四处乱窜,好些都为撇干系趁乱跑了的,这,这实在分辨不出。听小厮说是自己跳下去的,大概是刚死的吧?”

他到底只是门外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目标人物的下落,并打探到现在的线索,已经算超常发挥,晏骄干脆也就没再问。

只是她脑海中已经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大大小小几十个问题和疑点,偏偏无从解释,恨不得现在就抓过张开的尸体来验一验。

头一个,死的那个确实是张开吗?

第二,张开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吗?跳之前知道危险吗?

第三,他跳下去之前精神和身体状况正常吗?

最要紧的,他究竟在跟谁玩乐……

如此种种,就好像前几日漫天泼洒的鹅毛大雪,一层又一层的覆盖了她的脑海。

庞牧当即站起身来,命人点起人马,“去方圆县!”

方圆县位于棋山镇以北,几乎就处在都昌府的北界了,因曾有过几个诗人作诗称颂,所以多有外地游客慕名前去游玩。

而那些游客中最多的,便是踏着前辈们足迹蹭才气的文人!

而卫蓝,恰恰就是个屡试不中的文人!

齐远领命去了,庞牧对晏骄道:“我与老图先行一步带人去稳住局面,你跟老齐、小八带着廖先生他们后行即可。对了,那大河情况如何?”

如今唯一可能见过凶手的就是大河了,须得有他指认才好。

“我应付的来,你们先走!”晏骄也不跟他废话,转头找大河去了。

大河一听要他帮忙,二话不说就跟着走,又嚷嚷道:“我,我帮你们,你们帮我找蓝蓝!”

晏骄很严肃的叮嘱道:“咱们可先要说好了,外头坏人多着呢,若想救蓝蓝,你千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凡事听我的话。我不叫你动,你就不能动,也不能喊,不然我立刻叫人打昏了你送回来!”

大河当即抖了抖,缩了脖子,小声问:“是,是那天那人?我听话,听话。”

他是真被齐远一场镇住了。

晏骄叹了口气,抬头就见白宁和图磬俱是红衣银枪一般的打扮,风风火火联袂而来,当真好一对佳偶天成。

“我陪你去!”白宁开口就道,“整日待着,身上都要锈住了。”

还有句话她没当着一众衙役的面儿说出来:来的路上听图磬略漏了几句,貌似这起案子牵涉甚广,距离又远,自然更需要人手。她跟晏骄都是姑娘,凑在一起也好相互照应。

再说了,万一回头那傻乎乎的大河发起狂来,单凭晏骄那生疏的三脚猫功夫可压制不住。

她连上回晏骄解剖的场面都经历过了,区区出现场,不足为惧!

晏骄略一思索便应了,甚至还主动说:“略带几个你的侍卫也可。”

她总觉得,这次的案子怕是不简单。

白宁欣喜的应了,果然点了两个人。

图磬看她安排的井井有条,也很是放心,两人略碰了碰枪尖儿算打过招呼,便分头而去。

如今众人都会骑马,便分先后两拨直奔方圆县而去。

庞牧一行人到时,已经过了未时,冬日天短,这会儿俨然已日头西沉,庄子里不少光线昏暗的地方已经在准备上灯了。

庄子派去通知张家的人手脚不算利索,而张开的父亲张彦和母亲王氏亲眼见到儿子惨状后,又直接撅了过去。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又是报官,又是请大夫……

庞牧等人去时,王氏还昏着,好不容易醒来的张彦脑门儿上甚至还扎着一根颤巍巍的银针,赤红着一双眼,正抓着庄子管事的连打带骂,闹得不可开交。

方圆县令饶文举才从一顶青布小轿上下来,又听下头人报,说好像来了一镖人马,当即皱眉。

“本官在此,并无额外调令,却又哪里来的人马?”

那人转头问了两句,吞了吞唾沫,结结巴巴道:“听,听说是平安县来的。”

当初晋封国公的旨意是沿着官道发送到各地衙门的,如今大禄朝官场上的,有几人不知那位想不开非要扮猪吃虎的庞县令大名?

饶文举顿时失了冷静,一只脚绊在轿杆上险些摔倒,抓着心腹的胳膊重新站稳后又匆忙整理乌纱、官袍,步履匆匆的往庞牧等人所在的方向赶去。

“下官方圆县令饶文举,见过”两边离着足足十多步远,饶文举已经气喘吁吁的拜起来。

饶是之前没见过庞牧,他也能猜出必然是中间那位众星拱月的青壮男子。

别的不说,单看这身板和气势吧,也实在不像文官啊……

庞牧见这头发花白的老县令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儿,生怕案子没开始审理的就又多一起伤亡,忙上去扶了,“政事之上你我平级,不必多礼。”

来的路上他都听人说了,饶文举在本地做了足足七年知县,爱民如子,政绩很是不错,着实是个好官。

饶文举又道谢,站在原地狠狠喘了几口气,环顾四周,见入目皆是奢华,更有几扇大开的门内透出墙上火辣的春宫图,不禁摇头,“可怜下官在此多年,竟不知还有这等藏污纳垢之所,真是惭愧。”

“这里地势偏僻,名义上又是私人田庄,之前一直相安无事,饶大人没听到风声也实属正常。”庞牧并不打算借机发难,反而顺口宽慰道,“只是还需饶大人查查田产簿子,看看这主人是何方神圣。”

“应当的,应当的,”饶文举连连点头,“下官来时已经叫人去查了,想必不多时便有结果了。”

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大人是恰巧在附近办事么?怎的来的这样快?”

也就是庞牧身份复杂,不然他一个平安县的官儿赶在众人前头出现在方圆县的案发现场,怎么看都不对吧?

眼见着联合办案是跑不脱的,庞牧索性将事情原委删繁就简说了下,“那死者张开是我平安县辖下棋山镇人口,另有一名叫卫蓝的学子失踪已有月余,他的仆人才来报了案,而颇多人证实这两人生前往来甚密,谁知本官才刚查到张开下落,人就死了。”

饶文举一听竟然还有读书人失踪,不觉重视起来,“县试在即,莫非有人故意作乱?亦或是那卫蓝着了道,给人打压?”

庞牧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

不过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卫蓝主动自愿离去的可能性更大,被动打压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

见庞牧没说话,饶文举又道:“不瞒大人,下官之所以作此猜测,倒不是无风起浪,而是自打半月前,县内好似忽然就多了许多有狂躁之症的人。好些原本性情温和的百姓突然中邪一样发起狂躁,多有似张开这样大冷天喊热,当街脱衣裳的。更有甚者还打人……下官知道的就有九人,其中足足六人是读书人!唉,不管平时读的什么圣贤文章,此刻也都斯文扫地了。平时见了姑娘脸都红的,偏偏光着膀子追着人家姑娘跑了三条街,最后反而自己扭打起来……”

听到最后,庞牧都乐了,“竟有这事儿?”

这些读书人真会玩儿!

“千真万确,”饶文举唏嘘道,“下官私下想着,这症状岂不正如今日贵县张开?倒有些像古时五石散的样子。”

五石散?!

庞牧一愣,若有所思。

那头张彦已经被衙役们拉扯开,又给大夫按着扎了几针,勉强冷静了些,老泪纵横的过来拜见父母官。

“求两位大人做主,小儿,小儿死得惨啊!”

“草民活了五十多岁了,两个闺女远嫁他乡,膝下只这么一个孽子,平日爱若珍宝,如今却叫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真是痛煞了。”

说着,复又捶打着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庞牧先说了些场面话,又问:“令郎平时都与什么人来往?他是同谁一道来这世外山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