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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49)

说话间,他便飞快的洗了手,才要美滋滋坐下,就听老夫人诧异道:“你在这儿吃?”

庞牧一愣,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可能不是自己想听的。

果不其然,老太太干脆利落道:“没你的饭啊。”

庞牧:“……”

他沉默半晌,有些艰难的强调,“娘,我可是您亲儿子。”

老太太回答的一点儿都不含糊,理由也特别充分,“你往日里也没在我跟前吃饭,谁费事八道的白给你准备这些?快去厨房吧,晚了该赶不上趟儿了。”

庞牧忽然有点儿委屈,“我不也时常来给您请安吗?”

“快别说这话,”老太太立刻阻止道,又毫不留情的对晏骄拆台,“我们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讲究,谁稀罕那些早晚请安的?他终日忙的一阵风似的,来去匆匆,还不够折腾的,不来我自己更清净自在些。”

都这么大了,也不需要她这个老太婆整日嘘寒问暖,该怎么过自己过就是了,请啥安?

晏骄实在忍不住,别开脸,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庞牧张了张嘴,到底有些绝望,又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见果然没有挽留之意,只好叹了口气,往外去了。

他才要走,老太太就叫住了,也不等他脸上重新泛起“你看,我就知道您老舍不得”的笑意,就道:“你也不用太着急,吃快了不消化肚子疼,且慢慢吃着,正好我叫晏丫头试试衣裳。”

庞牧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憋了半日,“娘,过两日便是霜降,您今年是不是还没帮我准备冬衣?”

“嗨,往年我准备了你也不大穿,”老太太开始数落起来,“说什么绑的难受,又不方便骑马打仗的,不都是进了腊月才做的么?急什么?瞧瞧,你如今不也还只穿着单衣么?”

绣娘只有一个,可不得挨着来么?晏丫头立冬的大褂子还差两只袖子,花儿都没绣好呢。

往年不着急穿,今年,呵,后悔也晚了。

临走前,庞牧还特意提前申请了,说明儿一早务必过来陪老太太吃完,请千万多准备一副碗筷。

听听,这日子过得,如今在亲娘跟前混饭吃都得提前报备了。

庞牧走后,晏骄就听老太太意有所指的抱怨道:“他也这么的大人了,我又上了年纪,能再看几年?终究还得成家。廖先生你知道吧?人家这么大的时候,小闺女都会叫爹啦!唉!”

见晏骄笑而不语,虽没顺着来,可到底没有不耐烦听的意思,老太太只觉受到鼓舞,又试探着道:“倒不是老婆子我自卖自夸,天阔虽年纪大了些,又是个一根筋的性子,可这大有大的好处不是?大了顾家呀。他又经过事儿,终究沉稳,可不比那些年轻小伙子可靠些?还有一副好体魄,也不似读书人迂腐,指使他做活打扫都使得……如今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孤魂野鬼,攒了大半辈子的家私也都不会打理……”

末了,又狠狠叹了口气,装着喝馄饨汤,还努力从碗沿上方偷瞟着晏骄的侧脸哀叹起来,“也不知怎么就没姑娘瞧得上。”

她都恨不得白纸黑字写下来:我儿子一表人才又随和可靠,难得财力丰厚,姑娘你不考虑考虑?

晏骄给她看的面皮发烫,只好赔笑道:“大人乃人中龙凤,这个,这个只怕寻常姑娘配不上……”

老太太眼神灼灼,赶紧来了一句,“你也觉得他好?”

这话没法儿接了,晏骄三口两口吞了个芝麻烧饼,一抹嘴落荒而逃。

老太太在后面喊:“还没试衣裳呐!”

话音未落,晏骄跑的更快了。

老太太目送她远去,噼里啪啦的拍起桌子,恨道:“那小子打仗的时候一股子劲,怎么连句正经话都不知道对姑娘讲!”

多好的姑娘,衙门里头这么许多光棍儿,晚了可就给人抢走啦!

晏骄朝着仵作房一路飞奔,半道碰上郭仵作和贾峰,两人还以为她有什么重大发现,来不及多问,也都下意识跟着狂奔起来。

然后衙门里头路过的人见三个人都埋头疾走,也以为出了什么事,俱都面容严肃,有相熟的干脆也朝这边跑来……

稍后晏骄进了仵作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结果一回头就吓了一跳:

后头怎么这么多人?

郭仵作老实道:“我因为姑娘赶着是有什么线索……”

贾峰眨了眨眼,“我见郭仵作跑,就跟着跑了。”

后面林平等人讪讪道:“我们见你们跑……”

现场顿时一阵沉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谁先起的头,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腾,晏骄反倒能专心工作了。

骨头已经煮好捞出晾干,她跟郭仵作先将骨骼按照人体生长位置排列整齐,这才凑上去仔细观察颅骨致命损伤。

那一片颅骨中心位置已经碎裂,煮过之后更能清晰的看见四周骨茬断裂面,几条裂纹呈放射性往四周扩散。

有几处的损伤格外严重,两人简单勾画了下,很快便得出结论:凶器是一种带有坚硬三角状突出的物件。

虽然依旧有些宽泛,可得出这个结论后,两名仵作都比较倾向于这是一起激情杀人。

若对方果然蓄谋已久,不必说菜刀斧头匕首之类随处可见的利器,哪怕用绳子累死也比用这个砸后脑勺方便可靠的多吧?

郭仵作大胆猜测说:“可能是李春与人发生口角争执,对方一时怒及,举起凶器往他头上砸去。或许他并未想要杀人,但李春确实死了,仓促之下,只得抛尸。”

晏骄点了点头,可是又直觉哪里有些出入。

她抱着头骨,对着阳光细细的看了几遍,又不断调整角度,当那些光线透过颅骨上的缺口,又从另一端笔直射出时,她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亮起,方才觉得违和的地方瞬间透彻了。

“你们快看!”

她示意郭仵作和贾峰看那些透出来的光线,又指着上面的骨茬断面道:“你们仔细看这些骨茬的走向,下侧的骨折比上方轻微,明显受力方向是由下往上的。可若果然是凶手主动举起凶器痛击,正常情况下,都会是从上往下的弧线!”

郭仵作一听,精神立即为之一振,忙把晏骄说的地方看了又看,不由得啧啧称奇,“是了,是了!果然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涌现出另一种猜测。

贾峰头一次遇上这样复杂的案情,偏偏又听不懂眼前这两个人半说半藏打哑谜的表达方式,忍不住出声问道:“果然如此?究竟是哪个如此?”

晏骄笑笑,忽然冲着桌角做了个向后仰倒的动作。

贾峰愣了片刻,只觉如醍醐灌顶,“我知道了,李春是自己摔死的!”

“哎,话不好这么说,”郭仵作纠正道,“我们只能说他后脑勺的伤是这么来的,可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无他人在场参与,仍是不得而知。”

“两位,”林平从前面匆匆赶来,“开赌场的韩老三到了,大人请你们去听审呢!”

因验尸有了突破性进展,晏骄和郭仵作都有些亢奋,直接是跑过去的。

两人照例与廖无言分列左右,看着堂下满脸横肉的韩老三。

不怕带点儿偏见的说,这韩老三可真是长了一张标准的恶人脸。

“你九天前可曾见过花溪村的李春?”庞牧问道。

“九天前?”韩老三拧着眉头想了许久,又掰着指头算了一回,点点头,“九月十五么,见过见过。他还是想来赌,小人说县太爷有令,为保盛世太平,不让干这个了,小人乃是头一批响应的,又怎么会明知故犯?便打发他去前头吃酒。”

晏骄心中暗笑,心道这个韩老三果然是街头上混的,就说这么几句话,竟也不忘拍马屁,还记得给自己邀功。

“据本官所知,李春生性倔强刚烈,”庞牧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只是面不改色道,“他兴致勃勃来赌钱,哪里是旁人三言两语就劝得住的?”

“我的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忒神了!”韩老三夸张的瞪大了眼睛,冲他双手竖起大拇指,“他可不就当场翻脸了吗?可小人是个遵纪守法的,哪里能由着他胡来?左右如今赌场改成酒楼饭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人也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请他去前头吃酒,这才好歹安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