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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3)

庞牧嗯了声,敏锐的觉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打晃,且若只是从对面跑过来的话,额头上的汗珠确实太多了些。

“可坐下回话。”

“谢大人,”晏骄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他,摇头,“不必了,先验尸。”

顿了顿又对庞牧解释说:“其实我是个法医,啊,就是你们说的仵作。”

一边的郭仵作终于忍不住了,闻言忙道:“大言不惭,这也是你能做得来的?”

仵作一职虽然为人忌讳,但每有命案总要求到他们头上去,故而也颇有地位。

他又自视是名师带出来的,所以脾气格外大些。

晏骄懒得跟他废话,只是拿眼睛去请示庞牧。

庞牧略一沉吟,大手一挥,“准了。”

其实他也对郭仵作的定论心存疑虑,且又直觉王武可疑,奈何不长于此道,正琢磨是否要托人从外头请个高明的仵作,没成想这个之前捡回来的女子自己跳出来。

只是这么一来,虽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否过于巧合?

晏骄二话不说进了里间,郭仵作看看她,再看看庞牧,咬了咬牙,干脆又拎着木箱跟进去。

“我已都细细查看过了,”郭仵作到底不服气,在后头絮叨不止,“无外伤,七窍无血迹、无泡沫,骨骼完整,指甲整齐干净!你到底是谁家的丫头,竟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扰乱公务可是呀,你要作甚!”

晏骄刚过去就脱了芸娘裤子,毫无准备的郭仵作又惊又吓,刷的红了脸,气急败坏道。

晏骄不理他,弯了腰细细查看。

郭仵作又羞又气又好奇,想看却又不好意思,一根脖颈扭来扭去,着实累得慌。

谁知晏骄不光看,竟然还找了布垫着手掰开,郭仵作脸上的血红刷的到了脖子根。

他刚要说话,就见晏骄面上一喜,“找到了。”

“什么?”郭仵作本能的问道。

然而晏骄还是不理他,径直往外头走,冲着庞牧胡乱屈膝行了一礼,语速飞快道:“我已确定芸娘乃是被亲密人谋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看向王武,“且是可以赤裸相见的亲近人!”

话音未落,王武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青筋暴起的喊道:“你,你简直胡说八道!”

郭仵作脱口而出,“不可能。”

哭到半死的芸娘父母听不得这话,见状竟直接朝晏骄跪下了,“姑娘,姑娘你发发慈悲,还我们苦命的女儿一个清白啊!”

晏骄被吓得退了一步,刚要开口就听上首庞牧道:“左右,将两位老人家扶起来。”

晏骄松了口气,又不易察觉的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定了定神才道:“死者手指和脚趾已经强硬,证明她至少已经死亡十到十五个小时,就是五到七个半时辰以上。可是王武却说芸娘半夜还跟他要水喝,难不成是见鬼了吗?”

王武猛地抖了下,眉宇间隐约有些恐惧,不过还是大声道:“人死了都会变硬,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玄乎?胡说谁不会?”

晏骄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复杂道:“那么你告诉我,她下体内钉入的竹签是从哪里来的?”

屋里瞬间陷入死寂,连带着庞牧脸上都流露出震惊和厌恶交织的复杂神色。

“你,你,我没有。”王武哆嗦着跌坐在地,虽然口中还是否认着,可下雨一样滚落的豆大汗珠却告诉所有人,他跟这起命案脱不了干系。

“畜生!”庞牧身后站着的一个俊秀年轻人拧眉骂道。

晏骄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却还是勉力支撑着说:“那等隐秘部位,又是在衣服之内,除了你,还会有谁?”

就算是自杀,也断然没有人会选择这种方法。

庞牧慢慢站起身来,“竹签、铁签入体,出血极少,不露痕迹。王武,你好狠呐。”

芸娘的爹娘放声大哭,王武也像是被抽了骨头,颓然趴在地上,喃喃道:“我,我不是,是她不好,是她不好……”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晏骄终于觉得压在胸口的石头被搬去了。

她刚长长地吐了口气,就见庞牧已经转过来,“这位姑,哎?!”

压力骤然消失的晏骄只觉浑身一轻,终于两眼一翻,软趴趴的跌了下去,庞牧本能的上前一步,两条结实的胳膊接了个正着。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嘀咕:“元帅把人吓死了!”

第3章

再次醒来,已经是金乌西坠。

晏骄迷迷瞪瞪的坐在炕头发了会儿愣,这才发现身上竟意外的干爽,好像有谁在自己昏迷期间替她擦过了,又换了干净衣裳,正是上午去布庄买来的两套衣服之一。

稍后回神,她头一个动作就是爬下炕去看桌上放着的勘察箱。

果不其然,虽然里面的东西还是原封不动,可夹在箱子缝隙的头发已经不见了,说明白天自己出门,或是刚才昏迷期间,已经有人打开过了。

她正在脑海中回忆着白天那个不像县令的县令,就听门吱呀一声响,曾经见过的那个黑黄皮肤的小丫头阿苗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见她坐在桌边发愣便十分欣喜的说道:“姑娘,你醒啦?正好趁热吃药吧!”

阿苗是城里一户人家的女儿,因家中人口多,略大些便出来找活儿贴补家用。如今辗转之下来到县衙做些杂活,虽赚的不大多,可喜又安全又清白,因此也十分卖力。

经过白天在茶馆跟人的交流,晏骄现在也已经有些熟悉本地口音了,这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障碍。

她道了谢,刚端起碗来,就被里面飘过来的复杂味道熏的一阵干呕。

传说中的中药啊。

阿苗就站在旁边抿嘴笑,“良药苦口呢,姑娘快喝就快好呢。大夫说了,您是累狠了,这两年都没歇过来,前些日子受了伤,白日里又耗费了心神,身子虚着呢,得好好调养。”

这位晏姑娘细皮嫩肉的,说话又文绉绉,大家都觉得她是大户人家出身。却不明白为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会累着,又一个人跑到山里去。

晏骄痛苦的盯着那冒着袅袅热气的黄褐色液体,平生第一次这么怀念西药。

如果单纯是苦味也就算了,其实她还挺喜欢吃苦瓜呀苦菜这里带苦味的食物。

但关键是这个药也不是个正经苦,又酸又涩又辣舌头,还有点怪里怪气的甜混在一块儿,简直不是人受的。

晏骄一边闭着眼睛喝,一边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胃里呼呼往外冒酸水,浑身都在打哆嗦。拼命咽下去之后,到底又吐出几口来。

阿苗见状忙拿着手巾替她擦脸,动作轻快熟练。

“多谢,真是辛苦你了。”晏骄很不好意思的对阿苗说,又自己接过来手巾擦拭。

“我能伺候您这么有本事的人,那是福气!”阿苗又端了一碗清水让她漱口,这才忍不住红光满面的说道:“姑娘,您好厉害呀。我们都听说了,您今儿帮助咱们县太爷破了一起人命官司呢,这可真了不起!”

晏姑娘真厉害啊,衙门上下的婶子们都这么说。

左右她们是没什么出息的了,可身边骤然多了个有本事的女子,便觉与有荣焉,好像只是这么跟着就觉得高兴。

晏殊冲她笑了笑,因为草药太过难喝,胃里翻江倒海的,两只眼里都沁满生理性泪水,一张脸都皱把的像个核桃。

小丫头被她逗笑了,想了下,一拍巴掌,“晏姑娘您等等。”

说完,一转身就提着裙子跑了。

晏骄不明就里的等了会儿,不多时,阿苗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她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一个皱巴巴小蓝印花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有些化了,您别嫌弃,可甜呢,吃了就不觉得苦了。”

蓝布里头裹着一块麦芽黄色的糖块,也不知放了多久,因天气炎热,表层都软了,边缘更沾了一点布屑,实在有些不美。

这时候的糖果还属于高档东西,多得是百姓一辈子沾不到甜味儿。

晏骄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看着这个顶了天也就十三、四岁的姑娘,柔声道:“我喝了水,喝了水就不苦了。”

“您吃不惯这药,喝水不顶用呐,”阿苗偷偷观察了她的表情,见对方确实不是嫌弃,黑红的脸上又雀跃起来,当即不由分说的将糖瓜塞过去,“左右我留着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