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县令小仵作(246)

在这种非关键时刻,晏骄的疑问基本上就直接写在脸上,小八就在她身后低声笑道:“这是元帅给他们放权呢。”

因着秦老汉父子的事,这些人也被勾起旧事,眼见着一时半会儿的,称呼又改不回来了。

“放权?”晏骄疑惑的转过头去。

也不必小八再解释,小六就已经大咧咧道:“说白了,就是有机会就动手办事儿呗!”

晏骄:“……”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带跑偏了,反正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道理。

她才要跟庞牧再说几句时,外头的人就禀告说陂耶郡王来了。

众人忙收了话头,正襟危坐起来。

也不知当之前庞牧究竟跟陂耶郡王怎么聊人生的,反正此刻的他看上去比当时在茶馆见面时更老实内敛了数倍。

邵离渊和晏骄都下意识的看了庞牧一眼,后者两手一摊,看上去非常无辜。

陂耶郡王小心翼翼的坐下,非常委婉的问道:“不知几位大人召小王过来,有什么是小王可以效劳的么?”

邵离渊收回视线,开门见山道:“郡王可识得昭琳部的德尔默小郡王?”

陂耶郡王点点头,“只是不熟。”

邵离渊唔了声,貌似不经意的道:“看来赫特部妃子之间的恩怨也非空穴来风啊。”

陂耶郡王放在膝盖上的手攥了攥,没否认。

当年的赫特老国王身边有名分的妃子就有八、九个,没名没分的就更多了。其中正妃乃出自昭琳国的公主,也就是如今陂刹郡主的生母。她的出身高,老国王又要与昭琳结盟,所以就对正妃打压侧妃、侍妾的行为视而不见。几年下来,包括陂耶郡王生母在内的数位侧妃、侍妾都郁郁而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正妃到底也没有好结果:她与老国王所生的五儿一女现在只剩下一个陂刹郡主,而自己也在投降当日自刎,首领的宝座兜兜转转后竟落到了平时隐形人似的陂耶郡王头上。

不仅如此,曾被视若掌上明珠的陂刹郡主还要背井离乡前来和亲,嫁的还是个注定登基无望的浪荡皇子,可想而知,与她要好的德尔默郡王对陂耶郡王会有多么的不满和仇视。

这些恩怨昨天夜里庞牧都跟晏骄和邵离渊细细分说了,此刻倒也不必再解释。

“听闻郡主与德尔默小郡王关系甚是亲厚。”邵离渊想了下,又问。

陂耶郡王老实点头,“他二人是表兄妹,两部离着也不远,儿时便时常聚在一起玩耍。”

现在两个小国都支离破碎,降格成部,还多了他这么个共同的敌人,估计话题就更多了。

晏骄与庞牧对视一眼,心头微动,当即叹道:“这青梅竹马的情分,若非郡主进京,两边估计就要亲上加亲了吧?”

陂耶郡王一惊,连忙摇头,“这个,这个小王实在不知!而且各部间姻亲不少,十个里怕不有五六个就是亲戚,或许,或许长辈们并没有这个意思……”

确定和亲的郡主跟情郎跑了,此事爆出来绝对是惊世丑闻,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到时天子一怒……

陂耶郡王急的都站了起来,“赫特当真是诚心与大禄联姻,绝无二心啊。”

庞牧凉凉道:“你们诚心有什么用,郡主自己倒是长本事跑了。”

一句话就把陂耶郡王给噎死了。

他一张嘴开开合合,愣是没发出一个音节,眼见着鬓角都渗出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见他把牙一咬,袍子一掀,直挺挺跪下,一字一顿道:“小王素来仰慕中原文化,请圣人务必允许小王入太学读书。”

三人均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单纯论身份,他确实够格入太学,可关键在于他乃赫特部最高首领,这么一来,明面上是读书,可实际上就是质子啊。

邵离渊沉默片刻,“此事非同小可,需圣人亲自裁夺。”

陂耶郡王道了谢,才要离去时,却听盯着他看了许久的庞牧轻笑一声,“郡王果然醉心中原文化,旁的暂且不提,借刀杀人这招用的倒是挺溜。”

陂耶郡王的神情有片刻凝滞,不过马上就恢复正常,快到令人怀疑是错觉。

“小王愚昧,实在不知定国公什么意思。”

“明不明白的,现在也不要紧了。”

庞牧哈哈笑了几声,搓着手围着他转了两圈,漫不经心道:“你身为赫特郡王,身份贵重,更事关政局安定,轻易挪动不得。想读书还不简单么?大禄多得是书籍文献,郡王走时只管拉几车回去,管够。我依稀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今年也十三了吧?嗨,也该说媳妇儿了。巧了!陛下前几日还跟我说呢,有意为几位公主招婿,不若就请令弟来做个驸马,一生安享富贵荣华。”

他这番话说的光明正大,可陂耶郡王的冷汗都下来了,勉强挤出来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这个,舍弟顽劣,难配公主之尊……”

庞牧不等他说完就带着几分杀气的一摆手,强行制止后看向邵离渊,“邵大人意下如何?”

邵大人还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就是一开始的切入点不大对:

陛下登基至今也不过五年,膝下倒是有几位公主,可年纪合适的要么已经婚配,要么订了人家,肯定不可能再悔婚啊。没订婚的……最大的才六岁呢。

庞牧一嗓子倒叫他想起来另一件事:

何谓公主?皇帝之女,可大禄朝开国至今却不止有一位皇帝呢。

若他没记错的话,先帝留下的几位公主中,确实还有几位年纪到了却依旧待字闺中的……

想到这里,邵离渊毫不犹豫的点头,“定国公所言甚是,既能成就秦晋之好,又何苦再行他举?本官这就写折子。”

陂耶郡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然而庞牧压根儿不想听他继续说话,直接端茶送客。

把人送走之后,晏骄才问庞牧道:“他弟弟是有什么问题吗?”

显然邵离渊也有这个疑惑,茶都端起来了,拿着杯盖刮了半天也没喝一口。

庞牧嘿嘿冷笑几声,缓缓吐了口气,“果然但凡是个读书人都满肚子坏水,等闲轻视不得啊。”

邵离渊重重哼了声,晏骄也从桌子底下掐他大腿。

庞牧立刻面不改色的换话题,“按理说,陂刹郡主闹了这么一出,赫特少不得要替她背锅,留下郡王为人质倒也不算过分。可若陂耶郡王留下,赫特就要另推人上前,而现存全须全尾的王子统共也就那么三四个,身份最高、年纪最接近的就是陂耶郡王的弟弟。”

说到这里,庞牧似乎陷入了回忆,“我曾在七年前的宴会上匆匆一瞥。当时那少年才不过六岁,但眼神已经十分锐利,打眼看去就知道是个非常有主见,心性异常坚定的人。”

他看向晏骄和邵离渊,“你们可知我这么多年来在荒郊野岭风餐露宿,得出来的金律是什么?”

晏骄下意识地问:“是什么?”

庞牧好像回忆起某些不太愉快的经历,幽幽叹道,“永远不要轻视野兽,哪怕是幼崽也不行。”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陂耶郡王确实有点谋算,但毕竟性子就放在那里,若他为郡王,赫特部必然无忧;可若那小兽崽子上位,就不一定了。

半晌,又听邵离渊斩钉截铁道:“本案首尾,他必然早有察觉,只是将计就计。”

甚至还有可能在暗中推了一把,不然光是从郡主所在的院子下到泔水车,就是一个大难题。院内守备不少,怎么真就无人察觉呢?

三人俱是一阵沉默。

这位陂耶郡王的心眼儿实在不少,不过到底是书生气了些,稚嫩了些,格局也不够大。

如果计划成功,朝廷见继位的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别说圣人自己,恐怕满朝文武也都提不起警惕之心来。而且为了展示心胸,或许还会有人自作聪明的请求宽容对待。

这么一来,陂耶郡王非但保全了赫特部,还替族人争取了相当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和福利,更顺便成功将昭琳部拉下水,报了丧母之仇……

原本晏骄没想那么深远,可听这两个人言简意赅分析了之后,突然就打了个寒颤,觉得玩儿政治的人真心可怕。

事发之前,谁又能想到就连看上去老实恭顺的陂耶郡王心中算盘也打的劈啪作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