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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244)

所以,尤其是那些在城中经营多年,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胡商们骂的格外厉害。

见有如此神效,邵离渊的心气倒也平顺许多,摆摆手叫他下去。

那差役抱拳行礼,不曾想撞到铜锣,发出咣的一声巨响,不光把堂上三人吓了一跳,才要进门的燕樱也跟着一哆嗦。

他娘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早上那通呵斥还不够吗?现在竟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了?

“傻站着做什么,”见他满脸呆像,邵离渊微微蹙眉道,“可有结果?”

燕樱这才如梦方醒的进来,两只眼睛根本都不敢直视庞牧,只梗着脖子目不斜视道:“回禀大人,卑职已经查过,事发至报案的半个时辰内,只有两伙人出去过。一是出去采买药材的医官师徒二人,他们早已归来,且药铺掌柜并伙计也都证实了,另外来去的路上他们都遇见过巡街卫队,前后花费时间也对的上,应该没有再去别的地方做别的事情。”

晏骄闻言点头。

赫特部所处环境相对恶劣,植被稀疏,药材匮乏,平时就有好些商人做药材买卖,那医官是要随陂耶郡王回去的,采买些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恰巧她之前就与医官接触过,观他神色不似另有隐瞒的样子。

“另一伙就是每日去厨房收泔水的。”燕樱虽有种种毛病,但能在刑部混到天字甲号的位置,自然也是有真本事的。此刻见庞牧似乎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渐渐稳下心神,将自己查到的和推断都细细说了。

“卑职问了那泔水桶的尺寸和数量,深觉陂刹郡主二人便是藏在里面被偷运出去。”

光赫特部使团就有六十多人,再加上内外守卫和杂役,近百号人每日产出剩菜剩饭等物不是个小数目,每天光是来拉泔水的车就有三辆之多,而每辆车上都有四个一人多深、三四尺宽的大木桶,别说藏两个身材瘦削的姑娘,便是十个八个壮汉都不成问题。

邵离渊听到这里,便知恐怕便是如此,当即不悦道:“叫那负责盘查的人来见我!”又对燕樱道,“去追查泔水车动向,速将拉车人提来问话。”

燕樱飞快的偷瞟了庞牧一眼,见他竟也在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不觉身体一僵,忙收回视线,“回大人,卑职已让师弟去了。”

昨日守备的头目自打出事后就觉大祸临头,此刻听闻被传唤,当真如遭雷击汗如浆下。他自知狡辩无用,进门之后直接就跪下了。

“大人恕罪,卑职大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你还想要以后?”邵离渊怒道,“本官且问你,昨日你可曾查验?”

守备面色如土,冷汗滚滚而下,喉头滚了几下,终究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最初那几日,守卫们倒还算勤勉,都按照上官指示用铜漏勺细细捞过,确认没有问题才会放行。可因泔水车日日都来,天寒地冻时做这营生实在又冷又臭,短短四天时间,众人便从迅速堕落为扫一眼就放行。

他就想着,从厨房到门口少说也得两刻钟,桶中又满是污物,便是天底下最会憋气的人也憋不了这么久,压根儿就没想过里面能藏人。

“简直混账!”邵离渊气的将才倒的茶水砸了他满头满脸,倒背着手下去狠狠转了几个圈子,略平复了心气才指着他的鼻子痛骂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信你用你,派你来负责使团警戒,可你倒好,脑子叫狗吃了不成?如此大的漏洞,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尔等是那披挂上阵的士兵,何愁朝廷城墙不倒、城门不破!”

那守备被他骂的以头凿地,砰砰砰直磕,脑门儿上都见了血丝,然而在场无人同情。

此人玩忽职守证据确凿,事发后也不主动坦白,谁也保不了他。

邵离渊骂完人,直接叫人将他押下去。

此人最起码是个流放千里,但凡本案中间略有一点差池,砍了也是活该。

待屋里没了旁人,晏骄率先说出疑问:“那冬日的泔水桶又冻又臭更无法呼吸,别说郡主之尊,就是平常人也待不住啊。她们到底怎么弄的?”

庞牧正思索间,却见邵离渊已经默然取了一只新茶杯,随手撕了一片纸丢进去。

那纸片比杯口略小,却比杯身略大些,落了一半就斜斜卡住,顿时将茶杯分为上下两层。

邵离渊将桌上点心取了一块捏成渣撒入,就见点心渣被系数挡在表层。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那桶中有夹层。”

邵离渊黑着脸嗯了声,“傻子都能立刻想到的事情,他做守备多年竟如此不顶用!”

两个并没能立刻想到的傻子面面相觑,很明智的进行下一项:“院内侍卫配合倒也能理解,不过据说陂刹郡主从未来过京城,平时也鲜少与外人交流,又是如何提前在城中布局,派人接应的呢?”

邵离渊挑眉看过来的瞬间,晏骄和庞牧都有种看到老年廖无言的惊恐。

一个邵离渊就受够了的,等过几年他老了,骂不动了,廖无言正好接上……这种生生不息真是想想就令人绝望。

“这是你昨夜与小郡王谈心得来的?”

本来陂耶郡王对本案也十分关心,可自从昨夜庞牧口口声声找对方聊过之后,郡王到现在还没出现,听说早饭都是下人端到屋里吃的。

晏骄神色复杂的看向庞牧。

她倒不认为庞牧会动手,所以:你这是给人吓自闭了?

庞牧搔了搔下巴,胡乱打了个哈哈,决定装傻一回,“接应的事暂且不提,左右就在后柴房拘押的使团成员中,我却额外想起来一件事,那昭琳部与赫特部曾互为姻亲。”

其实不光这两个部族,那一带周边大大小小十数个国家、部落之间真要算起来,都有点儿姻亲关系。毕竟资源就那么多,人就那么点儿,彼此冲突摩擦犹如家常便饭,今儿他们联合,明儿他们谈判的,说着说着就到了要嫁娶来巩固联盟的阶段。

不过此番入京的几个使团中,两代之内有过联姻的,却只有昭琳、赫特两部。

这件事邵离渊还真不知道。

就见庞牧仰头想了会儿才道:“我隐约记得跑了的这什么郡主的娘就是昭琳部首领之一的闺女来着,说起来,她还得叫现在昭琳部的首领三舅舅,小郡王为表哥吧。”

晏骄闻弦知意,“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昭琳部也掺和了?”

庞牧桀桀笑了几声,神色有点阴狠,“昭琳部现任首领胆小怕事,让他死都比叛乱容易些。倒是那跟着来的小郡王,据说是个心比天高的。”

不过眼下三人同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陂刹郡主所作的这一切,陂耶郡王到底知不知情?

这个问题实在令人难以忽略。

若他知情,那是否意味着赫特部本身就暗中准备叛乱?

若不知情,那这小郡王也忒不中用,朝廷是否该考虑另外扶植一位,或是干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三人正沉思时,堂溪就带着收泔水的老头儿来了。

老头儿祖上八代都是土生土长的望燕台人,十分老实本分,很早就开始收集城中各处泔水喂猪、种地,觉悟正经挺高,二话不说就跟着过来了。

外面寒风正隆,穿着羊皮袄子的老人家一张脸都被冻的青紫交加。听人介绍了上首几位大人身份之后,他竟噗通跪下磕头,口称元帅。

庞牧一愣,忽有恍如隔世之感,却听他道:“草民的一个儿子两个孙子都曾在元帅麾下效力。”

对将士和他们的家属而言,元帅的称呼才是最值得铭记终生的。

庞牧忙亲自上前搀扶,“ 竟有这般缘分,不知令郎他们如今?”

老汉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众人都跟着难过起来。

庞牧沉默良久,忽朝他郑重作了个揖,慌的那老汉脸都红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能跟着您出去做大事,是那几个小子的福分,也是我们全家的荣光。”他吓得两只手都乱挥起来,语无伦次道,“您这千金万金的身子,怎能如此!折煞小人了!”

邵离渊心中忽生出无数感慨,似今日这般局面,就是千千万万个这样舍生取义的家庭换来的。

想到这里,他便也与晏骄一并起身行了一礼,又赐座。